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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漢祥領著黃宜軒一行走出流溪鎮,踏上橫跨寒溪之上的一座多孔石橋。黃宜軒拉著鄭瓊故意滯後,裝癡賣傻的問她:“你剛才說的那個地方是不是倉庫?”

鄭瓊知道他在裝傻,故意說:“你還聰明哈,硬是叫你猜中了,是倉庫。”

黃宜軒說:“是倉庫被別的東西占住了空間好辦,把東西搬出來,清倉查庫,騰空。”

“騰空了也沒你什麼事兒了。”鄭瓊說著加快了步子,趕上了前麵的三個人。

過了石橋便到了流溪學校.學校的鐵門鎖上了,叫了幾聲沒人開門,幾個人隻好翻了進去。校園占地的麵積很大,但隻有一幢三層的單麵教學樓和一排平房。操場上隻有幾隻簡易的籃球架,給人的感覺空寂而荒涼。李漢祥說,這所學校是方圓幾十裏最大的,小學和中學在一起,每個年級隻有一個班。新校園是前兩年才建起來的,建校經費有一多半來自希望工程的捐款。他在一問窗口亮著燈的平房前喊了兩聲:“馬校長,老馬。”

門很快開了,馬知非見了幾位來客有些尷尬,站在門口沒有任何表示。鄭瓊上前一步說:“馬校長,不速之客,深夜造訪,歡迎嗎?”

李漢祥說:“你這就不好了,這不是咱們山裏人的規矩,好漢不拒上門客,你總不能把我們堵在門口不讓進吧?”

馬知非說:“我想到你們會再來找我的,但沒想到是深更半夜。請進請進。”

馬知非的房子分前後兩間,麵積不大。擺設的家俱也很簡單,但收拾得很整齊,一看就是一個過慣單身生活的愛整潔的男人的房間.外間隻有簡單的灶具、一張原木色的小方桌和幾隻矮凳。裏間是臥室兼書房,兩隻塞滿了書的大書架和一張寫字桌幾乎占了大半個房間。床鋪的枕邊擺著一架看上去很舊的手風琴,白色的琴鍵都泛黃了,但擦拭得很幹淨。寫字桌的牆頭貼著一張未曾裝裱的橫幅“寧靜致遠”,落款是“馬知非學書”,加蓋了一枚隸字的印章,柳體字寫得清秀嫵媚。“馬校長,你這毛筆字寫得可真漂亮。”鄭瓊說。

馬知非說:“見笑了,內行一看就知道我的字少剛骨,已經寫成這樣子了,想改都改不過來了。”

李漢祥說:“馬校長是我們縣書法協會的理事,一到過年鎮上的人求他寫對聯都忙不贏。”

鄭瓊說:“馬校長,聽李所長說縣一中調你幾次你都不肯去?”

馬知非說:“一個地方呆習慣了就不想動,流溪這地方也沒什麼不好,山是青山,人是熟人,我已當這裏是故鄉了。”

“馬校長的老家在哪裏?”

“就在省城。”

“那就更不簡單了。現在這人的走向不知你看清了沒有?北京人往紐約跑,內地人往深圳跑,鄉下人往城裏跑,你一個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在流溪這地方一呆就是幾十年,沒有一種精神的力量支持是不可能的。”

馬知非對李漢祥說:“這姑娘一進門就盡挑好聽的話說給我聽,想必我中午的態度實在不好,給你的印象很惡劣。回來後我也很後悔。”

李漢祥說:“馬校長你中午確實有失你老馬的風度,我跟在你後麵喊你都沒理我,認識你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你失態。”

馬知非說:“是你也會失態。你不知道我跟茂先一家的感情。我跟你們說話時心裏就在發抖,又後悔,回來流了一氣眼淚心情才平靜了一些。你是不知道,老阮他們倆口子10月15號在我這裏住一夜,我勸了他們一晚上,叫他們不要去找運生,他非要去,勸不住,我要是勸住了他們,他們也不會死於非命,這時候還好好活著,你說我悔不悔?話又說回來,站在他們的角度上想,他們也有他們的道理,辛辛苦苦把運生養大,就是養了一條狗也生出了感情,何況是人呢?運生這訝也不像話,一走這麼多年,硬是再也不肯回來,這也怪我這個老師,沒把他教育好,教了他的文化,沒教好他做人。”他說了一段長話,眼鏡的後麵又閃出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