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瓊說:“馬校長,人的生活道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你怎麼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拉呢?”
馬知非說:“小鄭你不了解情況,當然不明白我的心情,中午你一問我運生是不是還有一個名字叫桐生,當時我就象被雷炸了一樣。這流溪鎮上除了我沒第二個人知道運生就是桐生。你這樣問我,說明你們已經見了運生了,這話由你們口裏說出來,馬上就讓我產生了很不好的猜想。茂先兩口子是投奔運生去的,被人害死了,你又猜著了運生和桐生是一個人,你們心裏那些想法不就一目了然了嗎?”
曹桐生就是曹運生!
讓鄭瓊走進馬知非的回憶去理解那種對於她來說完全陌生的生活是困難的,但是,有一點她可是清楚了:不幸的棄兒曹運生的童年和少年時代應該說是幸福和幸運的,比較生活在同一時空的同齡人,他所受到的嗬護和教育應該說是超乎尋常的。雖然他從出生之時開始就與締造他的血液的源流斷開了,但他不是一直生活在親情與愛心構造的溫暖的小巢裏嗎?他不該是那個在風雪彌漫的黃昏齲齲獨行在城市廣場的那個可憐兮兮的盲流打工仔呀!
幼小的新生命總是容易給人帶來希望,不能獲得永生的人們總是把對生命未來的期盼寄寓在下一代的身上。小運生降落在阮家的時候,茂先和彩珍都已年近四旬了。或許他們那時對自己的一生已經因過多地經曆磨難而抱著苟且無謂的態度,但是,他們給予運生的是愛,是理想和夢想。他們渴望因為他們而締造一個新的輝煌的生命。因為這個生命蘊含著他們自己失去了的和不曾有過又希望得到的光榮與夢想。10年後,當茂先與彩珍牽著已是小學5年級學生的小運生來找老友馬知非的時候,就連這位受過正規高等師範教育的科班教師也感到驚詫,他對小運生綜合測評的結果使他認為運生在他已經教過和正在教育的學生當中是無與倫比的。茂先說,這訝天生就是塊讀書的料,但在我們手下受教育畢竟不正規不係統,我怕我們誤了他……
老友的委托,運生本人的天賦,一個好教師最本能的天職,也許還有馬知非本人精神世界的輝煌與夢想,使得他決意傾盡心力托起這顆未來之星。在長達4年的時問中,除了寒暑假他讓運生回後坪陪伴養父養母之外,運生與他同吃一鍋飯,同睡一張床。每個夜晚,他摸著運生日漸強壯的骨骼和肌鍵他都有一種慈父般的歡偷。每個白天,他幾乎把課餘的所有的時間都花費在運生的身上。他付出的不僅僅是園丁的辛勤.還有一個教父為信徒開劈鴻蒙、呈展天堂的虔誠。從他這裏運生知道了安徒生和格林、聽過《伊索寓言》和《克雷洛夫寓言》,知道了山外還有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那裏有長江、黃河、海洋、島嶼、高樓、汽車、飛機還有音樂、電影和畫,聲與光的迷離經過他的敘述形成了夢想般的美麗憧憬,就連音樂,他也不同於山裏的學生隻會把哆睞咪寫成1.2.3,他告訴他可以把14.0般的符號譜成樂曲.讓他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他就走進山外的那個世界,但前提是現在要把書念好。然而,有一件事情是馬知非唯一不能給日漸長大的運生說個清楚明白的他的來曆,他的生身父母。
馬知非因此而難過而內疚.
誰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來自哪個母親!誰不想知道自己流淌的血液來自何處!
運生不知道,他的體貌的俊美學業的優秀使他在同齡人當中處於絕對優勢的地位,但他的生世之謎又使他常常受到攻擊和嘲諷,身心受創自卑自憐。在流溪鎮上,他無數次聽到過關於他的來曆的兩個版本的傳說和由此演繹的關於他的父母的種種描繪和歪曲,他不止一次地含著眼淚問他敬愛的馬老師:我究竟是怎麼到這世界上來的,我的生身父母是誰,他們為什麼要拋棄我?這種強烈地對生命來曆的求知欲望使得運生與養父母之間漸生問隙。茂先和彩珍也委屈嗬:孩子,我們對你不好嗎?我們不愛你嗎你比那些與親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孩子哪一點兒差了?終於有一天,茂先在烏知非的麵前哀歎:別人家的孩子養不親呀I茂先後悔:當初為什麼要讓他姓曹而不姓阮呢?那樣說不定能將他的生世嚴嚴實實地瞞下來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運生也委屈:我想知道我的生身父母是誰有錯嗎?誰人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呢?這種矛盾隨著運生的一天天長大而愈見激烈,害怕失去養子的優慮也隨著茂先與彩珍的年齡一天天老化而更加強烈,最終的衝突爆發在運生已經上初中三年級的時候。由於政治的寬鬆,成份不再是決定人的命運的因素,也由於茂先夫婦擔心失去養子的忌優,他們突然提出要運生改為阮姓,運生卻不同意,我生就姓曹為什麼要改姓阮呢?當初並不是我自己要姓曹的啊!我承認你們對我有養育之恩但你們太自私連我的生身父母是誰都不肯告訴我我為什麼要姓你的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