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瓊垂下眼睫:“如果你能讓我看到你真的認錯了,看到你還是一個有點良知的人,我會幫助你實現這個願望的.”她的聲音很小。他分明看見她的眼中湧出了淚花,盡管她想掩飾,她想忍,但她沒有成功。她所能做到的隻是搶在眼淚流出來之前跑出了審訊室。

鄭瓊的這個舉動,就連曹桐生也很吃驚。黃宜軒與韓冷對視了一下,皺起了眉頭,很明顯地流露出了不快。“看見了吧曹桐生。”一直沒有說話的韓冷這時開口了:“什麼叫人,這就是人,人可是有感情的啊!”

鄭瓊再次走進審訊室的時候,手中多了一盆燒得通紅的碳火。她將火盆放在審訊台與受審席之間的空檔處。她的眼睛還是通紅的,身子微微在抽縮。火盆落地時的些微震動,使得木碳劈劈啪啪地發出一陣輕微的炸裂聲.曹桐生也忍不住哭了:“我說,我什麼都說了。”

曹桐生承認自己雇傭高大明殺害其養父養母及湯元池。他說,當他得知養父母準備出山找他並不準備再回山裏的消息後,感到這可能會危及他與鄒森的關係。失去鄒森就等於失去多年奮鬥所得到的一切,他本來很快就要成為鄒森的丈夫了。與鄒森結婚可以使他成為名符其實的大老板,成為百萬千萬富翁。他與鄒森的關係已經到了談論婚嫁的程度,並且已經成為鄒氏公司在國內的總代理。他相信,隻要一結婚,他很快就會登上總經理甚至董事長的位置,將堂而皇之的成為上流社會的一員。他不願意因為養父母而失去一切。

他說,人一生的機遇並不多,錯過了機遇就等於錯過人生,他不想做這種傻事。養父養母雖有養育他的恩情,但那絕不是一份無私的親情.―養父養母向他隱瞞他親生父母的真實情況本身就表現了對他的自私的占有欲,他們養他隻是養一個將來可以養老的工具。他在湖城剛剛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歌手的時候,養父就多次找來了,要辦城市戶口,要在城裏置辦房產,說他把養大了就該享他的福,放債要收租,行善要圖報,他無力滿足這些要求養父就要錢,每一次都將他囊中洗劫一空才肯回鄉下。他說,養父的貪婪早已將養育之恩抵銷得一幹二淨。阮氏夫婦對他來說早已不是親情的掛牽,而是沉重的精神包袱,沉重的經濟包袱.他說,別的債都有償還清楚的時候,唯有所謂的養育之恩是永遠也還不清楚的一筆債。生身父母拋棄、養身父母貪婪,命運為什麼會如此殘酷呢?所以,當年他取藝名就叫曹操,因為曹操說過寧可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這句名話。正常的人善良的人會覺得這句話可怕,但天生下來即被人負的人信奉這個信條難道不是正常的嗎?

曹桐生巧言會色的本領又顯露出來了。閘口一旦打開便如江河直下,滔滔不絕.他有他的思維邏輯,他把他的一切行為都編排進他的邏輯裏,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身陷圖圈,象聊天似的眼睛一直看著鄭瓊,就象是在賓館的房間裏瞎侃胡聊一樣。他的思維邏輯表明,他是那種運用智慧抵消罪惡感的人,那樣他就不會因為罪惡而做一個懺悔者,倒象是一個聽眾麵前的布道者:惡行是必需的,道德淪喪是生存的必然,是一種生命的方式.

他說:“人性已經壞了是真的壞了。我建議你有空去一趟宣峰縣流溪鎮的後坪村,看看我生活過的那個家.我離開的時候是一間破得不能再破的舊瓦房,家裏沒有一樣象樣的家具,現在可是一幢嶄新的兩層樓哇,彩電冰箱都用上了,那可全是我的血汗錢添製的呀,我還對不起他們嗎?他們還不應該滿足嗎?就算放高利貸也夠本了吧?可他還是糾纏不休,我是被他們逼上梁山的啊,前幾次還隻是養父單獨來糾纏,這一次是兩口子齊齊出山。我是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才找高大明的。答應給他10萬塊錢,先付一半,事成之後再付另一半。”

鄭瓊問: "10萬塊錢幾條人命?"

曹桐生默然。

“包括湯師傅和馬校長嗎?"鄭瓊又逼問了一句,“你回答我的問題。”

曹桐生有點兒不敢正視她的目光了:“沒辦法!幹掉養父養母後我就沒辦法了。要保全自己就隻有殺人滅口,顧不上恩不恩的了。湯師傅要怪他自己多事。如果你們調查仔細的話,應該知道我對他真是不錯。就是我離開湖城了,不僅委托朋友照顧他,還經常打電話到他的公司跟他說說話,我的電話、BP機號都留給他了, 目的是讓他有難處可以直接通話找我,我也幾次跟他說叫他不要管我和養父母之間的事,可他還是要多事,前幾次我養父到湖城都是通過他來找我的,這一次我一告訴他我要回湖城辦事他就告訴我養父了。我除了養父母,就必須要除掉他。至於馬伯伯,我承認我對不起他。如果鄭警官你要是沒告訴我說要去宣峰出差,我還真沒想到要害馬伯伯。馬伯伯是世界上最後一個知道我底細的人,我身不由己。知道現在的曹桐生就是過去的曹運生的人,一共隻有四個人,這四個人消失了,我就徹底地割斷了與我過去的曆史的聯係,也就不會再有人來威脅我與鄒森的關係了,我通向鄒氏公司總經理、董事長的道路將暢通無阻。我承認我的行為是昧良心的、可恥的,但是一個成功者、特別是要取得大的成功的成功者,必須借助一些特殊的手段才能達到他的目的,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