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桐生是戴著手銬被黃宜軒帶進溫暖如春的接待室裏的。出監號時,他被告訴有人要見他,他便猜想是李路。在接待室門外的走廊上他看到了鄭瓊,他想到這位姑娘曾答應幫助他與母親見一麵,心裏便以為是這位姑娘對他的那份複雜感情在起作用,還別有用心地衝她做了一個淒戚的微笑.鄭瓊沒有理睬他,隻是替他打開了接待室的門。

曹桐生沒有想到馬知非會出現在接待室裏。當他看到馬知非那張蒼白、病弱的臉時,他那故作的矜持再也留存不住了,他的心一下子被一種末日的灰敗情緒所籠罩。“除了夏世貴,你隻能作為同案將來在出庭受審時相見之外,’其他你想見的也願意見你的人現在都來了。”黃宜軒在他的背後說,“要不要我再替你一一介紹一下?”

“我想不需要了吧?”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仍強撐著保持著他的風度,他回答了黃宜軒之後, 自己在距李路和馬知非稍遠的地方坐下。

“我看需要,不然的話,我看你不一定認識他們。”黃宜軒不依不饒地說,他走到李路的身邊說,“這位是你的生母,坦率地說,她當年生下你是迫於無奈,她並不情願。但是,她自從離開你這28年來,卻又因為你而備受精神上的折磨,也正是因為她不可能完全從精神上、感情上拋棄你,馬校長才得以知道她的下落。你找到她之後,由於可以理解的原因,她沒有當麵認你。但在暗中,是她忍著屈辱找到了你的生父夏世貴,告知了當年生下你的真相,並要求夏世貴在暗中照顧你。”

“至於這位馬知非先生你應該更加熟悉,但你還不完全了解。我可以這樣告訴你,從你還沒有出生開始,他就在關心你愛護你。為了讓你能夠合法出生,他曾經向你的生母求過婚。被拒絕之後,又是因為他的精心安排,你才得以在你養父母家中安然出世,後麵的一切我不必說了。隻有一點我需要告訴你,馬先生至今還陷人深深的自責之中,盡管他剛剛被一顆子彈打穿了肺部,但他還是在責怪自己當年隻是教了你學文化沒有好好教你怎麼做人,他可是從來沒有指望你給予任何回報的人,但是你給了,一顆罪惡的子彈!”

“馬老師!"曹桐生再也挺不下去了,突然雙膝跪下,大哭起來,慌得李路和馬知非都站起來準備過來攙扶,但卻被黃宜軒一個堅決的手勢製止了,“讓他跪吧,他也該懺悔了。另外我還想告訴你曹桐生,還有幾位女士我也曾想請她們一道來,但她們已經不屑於與你見麵了。我想,也許你也不願見他們,也就算了。”

曹桐生跪在地上大哭不止。

李路也禁不住清然淚下,虛弱的身體難以自持,由鄭瓊和羅玉倩攙扶著才能坐住。陳牧則一言不發地坐在她的身邊。

馬知非則始終看著曹桐生,一副於心不忍的樣子.曹桐生則一個勁兒地哭,仿佛要將他一生未曾流盡的淚水全部流幹,但是,他已經無法洗盡滿身的罪惡。

“該打住了曹桐生。”黃宜軒大聲地說,“你不想跟他們說說話嗎?”

曹桐生止住了哭泣,他抬頭四顧,發現自己是處在感情複雜的目光的交織點上,但卻似乎沒人打算過來攙扶他一把,這使他很難堪。他隻好自己從地上爬起來,低聲對黃宜軒說:“送我回監獄!”

“你不想說點兒什麼?”

“送我回監獄。”

“你真的不想說點兒什麼?”

“你已經打敗我了,還不夠嗎?送我回監獄。”

“走吧。”黃宜軒打了一個手勢。

曹桐生沒再看其他的人,扭頭就朝門外走去。

“運生。”馬知非在背後突然叫了一聲。

這個久違的稱謂使得他渾身一震,也停下了腳步,但沒有回頭去看馬知非。

“運生!"馬知非聲音啞澀地說,“該認的罪就認了吧!”

曹桐生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待下文,但背後的馬知非卻沒有了聲音。他又挪動了步子。

“運生。”馬知非又叫了一聲,這一次,曹桐生似乎沒有打算停下來,反而想要快步離去。“停下!”黃宜軒低沉地吼了一聲,他這才被迫站住,但仍沒有回過身子。

“你那天在電視裏接受記者采訪的場麵我看見了,”馬知非說,“你那天很成功。”

曹桐生這才回轉身,衝馬知非淒然一笑.他看見馬知非正用關切地目光在望著他,禁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馬老師,我原來是打算過幾年再去看您的,等到我有足夠的錢給您蓋一所學校的時候,學校的名稱我都想好了,就用您的名字,叫知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