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打斷了她的話,兩眼發光地說:"我告訴那位先生,我從來沒有打算買晚禮服,因此我要穿著身上這套晚宴服上台演講。如果他認為我應使人們更尊敬我,我可以掛上一塊牌子,上麵寫著:這套衣服剛剛刷過。"
不過,愛因斯坦教授知道得很清楚,他的妻子總是替他省掉許多麻煩。她可以在一分鍾內決定給侍者多少小費;她雖然不懂《相對論》,但對於簡單的加減,卻相當熟練。她可以很快算出總賬,並且核對一番。他很高興在旅行期間有妻子的陪伴,在日記上他寫了這麼一段:"在邊界與我的太太走失了,但她立刻找到我。"人們說他是20世紀最聰明的人。但在這樣漫長的旅行中,如果沒有夫人照顧瑣碎的細節,他就要覺得茫然不知所措了。
愛因斯坦博士不管到什麼地方,印度、中國、日本或巴勒斯坦,總是受到當地人的歡迎,他不僅被讚揚為世界上最優秀的科學家,也被視為一個最傑出的德國人。當他上次抵達中國上海港口時,當地德國學校的教師和學生一齊出來歡迎他。他當時的笑容一定顯得很不自然,因為在柏林,那些嫉妒他的聲名或是痛恨他的和平主義的人,把他當作是外國人;而在外國,他的同胞卻唱著德國國歌來歡迎他。這些遠離家鄉的德國人相信,他們的國家將受到世界上所有國家的愛戴與擁護。他們認為,愛因斯坦是國際主義者,他一定也有此想法。
在日本,天皇與皇後以招待來訪皇族的禮節來招待這位德國科學家。皇後領他到皇宮花園內觀看她那些得獎的菊花,一路上用法語和他交談。愛因斯坦很高興當時有他的太太在場,因為他對花卉知道得很少,而且很快就找不到適當的形容詞。對他來說,每一朵菊花都和另一朵一樣,沒有什麼區別。但艾莎喜愛園藝,當她經過花團錦簇的花海時,不斷說出合適的仰慕詞句。
這樣的訪問比許多酒宴有趣多了。在為這位德國科學家所舉行的宴會中,每上一道菜都要舉行一項特別的儀式。
"想想看,"有一天晚上,教授對艾莎說,"我們今天晚宴的主人對我說,他已經寫了四大冊的書,用以描述喝茶時所要舉行的儀式。"
艾莎笑了,"這種繁文縟節對你來說,大概相當難過吧?我想,你永遠無法使這些人明白,為什麼你在洗澡和刮臉時都使用相同的肥皂,尤其是那些送了一些最昂貴的肥皂給你的仰慕者。"
"使用兩塊肥皂,會使生活變得太過複雜,"愛因斯坦堅持說,"如果我必須浪費我的精力來決定使用哪一塊肥皂,或是怎樣倒茶,我又怎能專心從事我的研究工作呢?"
令他覺得有趣的是,盡管日本人的許多習俗在西方人眼中顯得十分怪異,但日本人仍然從其他國家那兒學來了簽名的狂熱。日本人請他拿著長長的毛筆在絲巾上簽名,他覺得,這是很愚蠢的風尚。
這時候的愛因斯坦幾乎已習慣於擺姿勢供攝影師拍照了。若在柏林,他不是把刊登他照片的報紙不耐煩地丟在一旁,就是出於愉快的幽默心理,假裝不認得那張已為眾人所熟知的臉孔。他會質問說:"這個又醜又胖的家夥,究竟是誰?"但是,不管他到哪兒去旅行,總有許多人會堅持送給他禮物,使他不知該如何表示感激之情。
一群態度可愛的日本兒童送給他一本彩色圖畫冊,還有人贈送絲巾、刺繡、木刻品等。甚至連一向喜愛漂亮家具及擺飾品的艾莎,在又收到同一件禮物時,也忍不住在心裏感到煩惱。柏林公寓裏麵已經夠擁擠了,怎能容得下這些東西呢?
在日本,愛因斯坦接受邀請,發表了一連串的演說。當然,他並不會說日語,必須由另外一個人把他的演講內容翻譯給那些耐心的聽眾。愛因斯坦後來獲悉,他的第一次演說及完整的翻譯,竟然使這些極有耐心的聽眾在大廳裏坐了四個小時。他覺得,以日語再重複一次,對於大多數日本聽眾而言,他的科學想法並沒有太多的意義。他決心行行好事,第二次演說時就把時間縮短到隻有兩個半小時。
但當他到第二個城市旅行時,他注意到,陪他同行的日本人不斷聚在一起,並且譴責似的望著他。愛因斯坦對於這些有禮貌的仰慕者竟然表現出如此無禮的態度,深感詫異,決定找出原因。
於是他問一位懂得法文的日本青年說:"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使得你們不斷地瞪著我,並且彼此竊竊私語?"
這位日本青年有點躊躇,他不想解釋,但他知道,這位貴賓所提出的問題必須予以回答。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告訴你,才不會冒犯你。"他說道,"既然你問了,我必須要告訴你。我們正在討論,你在剛剛離開的城市裏,怎麼侮辱了那麼多我們的同胞?"
愛因斯坦愈來愈覺得困惑不解,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麼儀式?他不是一直遵照他細心的妻子的指示行事嗎?並未要求那些傑出的日本音樂家再奏一曲,這樣做是不是太無禮了?他不喜歡日本音樂,在一次冗長的酒宴結束時,他覺得再也無法容忍任何日本音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