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城市
初通俄語的我,在聖彼得堡街頭的標語上看到最多的單詞是“英雄”。因為這個城市是名答副其實的“英雄城市”。塔尼婭小姐告訴我們,俄羅斯有過許多首都,從諾夫哥德羅到基輔,從基輔到弗拉基米爾,從弗拉基米爾到莫斯科,從莫斯科到聖彼得堡,再回到莫斯科。這些首都中隻有一個城市從未陷落,沒被占領,沒被夷為平地,那就是聖彼得堡,不屈的聖彼得堡,英雄的聖彼得堡。
俄羅斯和整個人類都不會忘記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極為慘烈的列寧格勒保衛戰。這是聖彼得堡永遠的光榮。從1741年7月10日到1944年8月9日,會戰進行了三年零一個月,這個城市被敵人圍困了不是9天,不是90天,而是900天!英雄的列寧格勒的軍民以犧牲90萬人(餓凍而死46、2萬人)為代價,挫敗了希特勒要“把列寧格勒從地圖上抹掉”的戰略目標,並把強大的德北集團軍群緊緊拖在西北戰場,有力地支持了蘇軍在其他戰場的勝利。當時英國有《旗幟晚報》評論說:“列寧格勒的抵抗乃是人類在經受不可思議的考驗中取得輝煌勝利的一個榜樣。在世界曆史上也許再也不可能找到類似列寧格勒的抵抗了。”
在聖彼得堡,我還聽到這樣的故事。1942年8月9日,滿目瘡痍的列寧格勒被德軍的炮火籠罩著。突然蘇軍的陣地上群炮轟鳴,這不是反攻的前奏而是一場音樂會的序曲,是為了不讓敵人的炮聲打擾一場偉大的演出。在這個城市已經坍塌的劇院裏,一個臨時組成的樂隊――樂手有的來自前線,有的剛從廢墟裏爬出來,他們骨瘦如柴,但精神矍鑠――在指揮家依利亞斯堡指揮下,傾情演奏一部獻給這個城市的交響曲――卓越的作曲家肖斯塔科維奇在戰火中完成的C大調第七交響曲《列寧格勒》!廣播電台克服一切困難,向全城現場轉播這場特殊的音樂會。苦難的列寧格勒人走出彈痕累累的街壘,走出黑暗的掩體,走出破敗的住所,走到廣場的擴音器前,挺直身軀,聆聽這英雄的樂章,每一個人都淚流滿麵。前線的戰士手握武器,守在收音機旁,在漸漸散去的硝煙中,靜靜地收聽這勝利的交響。這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傾聽,傾聽人類曆史上最壯麗的音樂會,傾聽一個偉大民族的呼喊。這是憤怒的呼喊,這是不屈的呼喊,這是勝利的呼喊。後來肖斯塔科維奇說:“在寫這部交響曲時,我想到了我們人民的偉大,想到他們的英雄氣概,想到人類的美好理想,想到人的優秀品質,想到我們的美麗河山,想到人道主義,想到美。”
戰後這個城市要修一座紀念碑,紀念在戰爭中英勇地死去和不屈地活著的人們,在那碑上刻上什麼話都難以表達對英雄人民的敬意,最後刻上的活是:“讓石頭像人一樣堅強!”匆匆的尋訪中,我沒能看到那塊碑,可那碑上刻的字卻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底。
在這黑夜短暫的夏日裏,我們倘佯在聖彼得堡石塊鋪就的大街上,我們漫步的閃金流銀的涅瓦河畔,耳邊總是回響著肖斯塔科維奇的《列寧格勒》的旋律――盡管我們無緣走進那富麗堂皇的大劇院。在那旋律中,我們聽出波羅的海和太平洋激蕩的波濤。在這個並不平靜的時代,戰火和硝煙並沒有熄滅。世界需要一個強大而與鄰友好的俄羅斯。英雄的旋律應該是聖彼得堡,是俄羅斯再一次崛起的永恒的力量。
我們告別聖彼得堡,告別俄羅斯是在聖彼得堡的芬蘭火車站――車站廣場上已經擠滿了工人和帶著武器的赤衛隊員――那是1917年10月的一幕。他們正等待流亡海外十年歸來的列寧。當列寧走出火車站時,《國際歌》驟然響起。千百雙手把他舉到一輛裝甲車上,探照燈和所有目光注視著他。他身體前傾,手裏揮動著帽子,發表了一篇激情燃燒的演說。9天後,涅瓦河上的“阿芙樂爾”號巡洋艦向冬宮開炮。那炮聲宣布了一個新時代的誕生和十幾億人衝破殖民主義枷鎖的解放。在我的心幕上,列寧激情講演的身姿是一鑄永恒的雕像。他聳立在熱愛他的人民的心間,決不比彼得大帝的青銅雕像遜色。從聖彼得堡到列寧格勒,從列寧格勒到彼得格勒,再到聖彼得堡,這就是曆史。每一個時代都造就了自己的英雄。列寧締造的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以眾誌成城打敗了給個人類帶來災難的法西斯。列寧和這個城市一樣永恒。
列車緩緩駛出了車站,鳴叫著向芬蘭方向速去。我回望燦爛晨光中輝煌的聖彼得堡,心潮依然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