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新,不用等到明年,我再掙5萬塊錢回來。”這句話讓柏建新熱淚盈眶,按理說,男人在鈔票麵前流淚是恥辱的,可是,他居然挺享受這樣的恥辱。他不顧勸阻,流著淚,數了一宿。天亮時,推醒了黃麗鵑,迫不及待地說,500捆,5000張,5萬塊……他還要說,猛地,咬了舌頭,捧著臉說,嗚……嗚……嗚……
折了翅膀的柏建新回來了,沒有了夢想的柏建新回來了。黃麗鵑沒有看錯,他就是為了翅膀活著的。有了翅膀,就能翱翔,就能在天空中劃出一道激動人心的弧線。黃麗鵑曾經對楊再新副市長說過,隻要他(柏建新)認真去做一件事,總能給人以驚奇。楊副市長表示認可。黃麗鵑沒有料到竟然一語成讖,後來,成了重新評價他的注腳。從此,柏建新帶著龍翔公司上路了,躲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明槍暗箭,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輝煌業績。龍翔公司取得了驕人的業績,資產擴充了何止百倍。然而,危機還是出現了。在突然而來的宏觀調控背景下,柏建新翅膀沉重,顯得力不從心了。黃麗鵑的突然收權更讓他措手不及,怎麼會這樣呢?答案有許多,有銀行從緊的貨幣政策;有公司難看的財務報表;有員工惶恐的眼神;還有7條或者8條人命官司。但是,他堅信這些都不是正確答案,真正的答案是不可告人的。
柏建新拉上窗簾,坐下來脫鞋。這時,接到沈傳金的電話,說車子需要大修,暫時去不了濱城,請他擔待。柏建新捏著腳心,冷冷地說,不必了。沈主任問,那您出行怎麼辦?
“關你屁事!”柏建新吼了一嗓子,掛了電話。真氣人,明擺著是刁難,讓他絕了回三江的念頭。惱過了,柏建新心裏空落落的,不知下一步要做什麼,泡杯茶?喝杯咖啡?突然,眼前劃出一道閃電,映出花瓶一樣性感的女孩子的身影來。柏建新後悔沒把她帶來,當時稍微動點腦筋,相信她會跟來的。不過,真的來了,又能做什麼呢?和她做愛?把這一夜的寂寞打發了?
柏建新摸出名片,照著電話號碼撥了過去。男人接的電話,問他找誰。柏建新說找一個漂亮的女招待員。男人問,你是誰?柏建新說,住店的。男人說店裏沒有招待員,隻有服務員,一個還沒回來,另一個就是他。柏建新故意問著店裏的條件,正要問及女孩子的情況,突然,傳來一陣噪音。再喊什麼,對方都不言語了。柏建新隻好掛了電話。他沏了一杯茶,端著茶杯,眼前還是女孩子的身影。看起來,沒把她帶來是一個嚴重的失誤。
如果燈光再暗一些;如果來點音樂——大提琴獨奏——澀得讓人顫栗,迷離的那種音樂;如果音符像肥皂泡一樣飄散,伸手可及,卻又懶得伸手;如果讓女孩子穿件旗袍,或者幹脆披一匹綢緞,踩著音符踢貓步;如果拔掉卡子,綢緞從胸膛上滑下;如果請她坐過來,坐在腿上,伏在懷裏,幫著揉一揉太陽穴;如果伸出手,摸著她的頭發,摸著她的光滑如玉的皮膚……該多麼美妙啊?耳邊傳來一聲歎息,柏建新猛地住手了,幾秒鍾的沉默,幾秒鍾的羞澀。他扭過臉來,堅定地迎向她,讓自己表現得沉穩一些。他擔心不小心會變得下流,他可不是一個下流的人。他想讓她明白:柏建新是一個有風度的男人。女孩子似乎在決斷,似乎也拿不定主意。柏建新握住了她的手,她掙了幾下,掙不開,讓他握著。她緊蹙眉頭,眼瞼微微顫動……
耳邊又是一聲歎息,女孩子消失了。真是的,不過是見了一麵,不過是說了幾句話,神魂顛倒了?荒誕!十足的荒誕!至少,柏建新還沒有弱智到靠迷幻來打發無聊的地步。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間。今晚,他精力充沛;今晚,他走路帶風。他需要發散掉多餘的熱量,好比發燒時需要吃一片撲熱息痛,否則會燒糊塗的,會走火入魔的。柏建新走了不到10步,一間客房的門開了。從裏麵走出一位女士。柏建新停下來,做出禮讓的姿勢。女士從容還禮,邊走邊問,您,也是來開會的?柏建新點了點頭,跟著進了電梯。
到了一樓,電梯門剛打開,幾個人便擠了進來。柏建新皺著眉頭,顧不得矜持,使勁擠了出去。他在大堂裏轉了一圈,找到了咖啡廳。坐在窗下的位置上,要了一杯卡布奇諾,慢慢喝,慢慢看。來喝咖啡的都是年輕人,不用問,他們都是來開會的,看舉止神態,多數是小角色。談話內容甚至談話方式都讓柏建新不舒服——活脫脫的淺薄相。如果這裏是招聘現場,柏建新保證一個都不會錄用,即便錄用,也要剝下他們一層皮,讓其脫胎換骨,重新做人。怎麼能和這幫淺薄的人為伍了呢?簡直是辱沒了自己。
一群年輕人闖了進來,咖啡廳頓時爆滿。柏建新站起來,打算離開。霎那間,有兩個人搶過來,坐在他的位置上。女的靠著男的肩膀,長發遮住了半邊臉。男的摟著女的,毫無顧及地摸著她的胸。柏建新匆匆走出咖啡廳,直到走出酒店,腦子裏還閃著摸胸的鏡頭,心裏一陣惡心。站在酒店廣場上,柏建新沒有了主意,到哪兒去消磨這漫長的夏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