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遲來的咆哮
“雲鼎人家”項目多災多難。拿地的時候,柏建新擔心黃麗鵑打退堂鼓,便請了張姑子勘查地形。張姑子也真賣力,山上山下走了一上午,一直走到腳上起了水泡才歇。
“陰氣太盛了。”張姑子說。黃麗鵑連忙說,建新呀,聽到沒有,我們不能冒險了!柏建新瞪著張姑子,鼻孔裏往外竄冷氣,恨不得扇她一巴掌。張姑子覺出來了,趕緊閉眼掐算,還念念有詞,意思是,萬事萬物都在變化,壞到極點了也就好了。她指著對麵的林子,兩位老總,你們把那些塋地遷走,這兒就變成福地了。黃麗鵑問,你怎麼知道裏麵有塋地?張姑子說,我能掐會算呀。柏建新一行隨即在林子深處發現了一片塋地,墓碑上刻著民國的年號。柏建新和黃麗鵑互相看了一眼,不禁對張姑子刮目相看了。張姑子說,為了壓住陰氣,將來在取名和建築設計上還得做點文章。黃麗鵑問,都聽你的就能保證投資安全嗎?張姑子怔了怔,閉口不言。
後來,柏建新把這個項目命名為“雲鼎人家”。建築設計成“品”字形,3組樓群猶如3根鋼針紮在地上,不但破了陰氣,還象征著三足鼎立、穩穩當當的意思。
“雲鼎人家”淨地時出了岔子,誰也沒有料到,動遷戶會抱成團,不擇手段地要求增加搬遷費。柏建新不能容忍拆遷工作的滯後,如果任由他們鬧下去,很可能要把二期工程也耽誤了。增加費用?完全是下策,柏建新擔心喂不飽他們,那樣,形勢隻能會更糟糕。經過推演,柏建新強硬起來,決定一分錢不加。如此一來,雙方形成了僵局,項目批下來都快半年了,也沒能推倒一棟房子。柏建新找到供電局,把耐火材料廠家屬樓一帶的用電掐了。第二天,有4戶人家無奈搬走了。一個星期後,自來水也停了。當天,又有4戶人家搬走了。剩下的,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這些人不怕飛來的石頭,不怕停水停電,豁出去,跟龍翔公司耗上了。有人在下溝果園裏找到一口機井,發現了水源,動遷戶們歡欣鼓舞,奔走相告。幾個小時以後,柏建新聞訊來到機井旁,伸頭朝井裏望,黑黢黢的井水深不可測。人們排隊提水,隊伍蜿蜒,從井邊一直排到幾十米外的大石碾子那兒。離開時,他從一排冷漠的眼神中,發現了一雙熟悉的眼睛。柏建新凝視著這雙眼睛,這雙眼睛頓時暗淡下來。陪同的扯了下他的衣服,柏建新才踉蹌著離開了。路上,他一遍遍地回憶著那雙眼睛,和二十多年前的那雙美麗的眼睛一次次地重疊,他終於相信,這是上官蓮君的眼睛。蓮姐姐居然住在三江,卻不來相見,柏建新痛苦不堪。
接下來的日子,雙方僵持著,資金缺口的問題也越來越嚴重,柏建新坐立不安。有人獻出了一條計策,當即贏得滿堂喝彩。很簡單:派人挑一桶大糞倒進機井裏,如果不臭,再倒進一桶,直到井水臭不可聞,無法飲用為止。這條計策夠損的,連黃麗鵑都說,真缺德。不過,不費一槍一彈,就能擺平動遷戶,也算是個不錯的主意了。柏建新拍板同意了。當天,派人到城肥大隊,連車及車裏裝著的大糞都借到手了。趁夜深人靜,開到機井邊,將半車大糞傾到井裏。司機下來查看,月光下,井水泛著銀色的光亮,迎風嗅了嗅,彌漫著淡淡的臭味,隻是沒有想象的那樣臭。司機跳上車,將剩餘的大糞全都排到井裏,然後,跑掉了。第二天,柏建新派人去看效果,回來報告說,機井邊站了不少人,臉色都很難看。打聽消息的人沒敢靠得太近,遠遠望去,仍然有人擔水。柏建新很是吃驚,想象不出汙穢的井水能有什麼用,難道用來做飯吃?
機井被汙染了,致使5戶人家寒了心,搬走了。沒有搬家的,依然到機井擔水。3天後,有人羞澀地宣布:為了最大限度減少臭味,往鼻孔裏塞兩個棉花球就可以了。隻有鼻孔對味道敏感,舌頭才不管這等閑事哪。這個人的觀點立即獲得了響應,從此,人們都在鼻孔裏塞上棉花,徹底解決了防臭的難題。柏建新又派人倒了兩次大糞,最後一次還沒有卸完,就讓人發現了。司機被圍起來罵,罵了不解恨,還動手打了,打了個半死。從這以後,無論出多少賞格,都沒人敢去。看著時間一點點被耗費掉,柏建新清楚,再拖下去,將會影響大局。他派人到各職能單位轉了一圈,還是沒有好的解決方案。共同的利益讓動遷戶們像焊在一起似的,堅不可摧。隻要機井在,他們就對高額補償充滿著信心。柏建新後悔不已,雖然,他不是一個輕易後悔的人,可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讓人怦然心動的話:早知大糞不管用,還不如一開始就把那口井給埋了。
機會失去了就再也沒有了,動遷戶們對機井采取了嚴密的保護措施,24小時把守。雙方對峙,各自都無計可施。後來,動遷戶們鋌而走險,劫持了柏建新,形勢急轉直下了。最終,還是靠柏建新的靈機一動,才把問題徹底解決了。不過,發生了流血事件,造成了7人或者8人死亡。雖然統共沒有花多少錢就把地淨了,卻也浪費了大半年的時間,就因為耽誤了這半年,才釀成了後來的悲劇,讓龍翔公司趕上了殘酷的宏觀調控,“雲鼎人家”項目剛剛開始,就岌岌可危了。想想夠窩囊的,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滿足了動遷戶們的條件,也不至於為了1100萬元耽誤了大半年的時光。接著,政府的打壓政策一個接一個地來,地產行業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