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緣再續(1 / 3)

第五章

但是誰敢娶夢露或麥當娜為妻,這簡直是需要某種勇氣的。所以我很欽佩跟她們舉行過婚禮的那些男人們。

夢露的第一任丈夫是體育明星喬迪馬吉奧。夢露挺浪漫的,訂婚時她手持3束蘭花要喬承諾,假如她先他去世,他每個星期都要去其墓前獻一次花。可惜後來,她卻常因社交場合的某些“出格”行為(包括在紐約人頭攢動的萊克星頓大道上拍那幅裙子飄起的宣傳畫)而挨揍,不得不靠化妝師把傷痕巧加遮掩才能出鏡——她開始把喬稱為“我的拳擊家”了。

類似的經曆同樣在麥當娜身上重演過。據說麥當娜也曾被前夫打得鼻青臉腫。看來夢露和麥當娜所走的這一條“解放”道路,也非坦途。有時候也要頂著男人的拳頭。

麥當娜的音樂能算是搖滾嗎?我覺得還是應該算的。所謂的搖滾,多多少少需要那麼點反叛傳統的精神。麥當娜的歌含鈣量不低。她是女人,可她的歌卻一點也不軟。

歌王傑克遜如果這個世界上隻有一位歌王的話,那毫無疑問就是邁克爾傑克遜。他稱得上是音樂界的王中王。

“什麼叫天才?什麼叫活生生的傳奇故事?什麼是巨星中的巨星?邁克爾傑克遜就是。”這是伊麗沙白泰勒的評價。當然,傑克遜的皇冠,都是靠自己一錘一錘打製出來的。一個美國印第安納州貧民窟裏走出來的黑人小男孩,就這樣逐漸洗刷了自己。這是新時代的乞兒變成王子的故事。傑克遜還徹底洗刷了自己的膚色,借助漂白劑變成了白人。甚至依靠整容手術使自己麵目全非,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將父親約瑟夫的影子從長相上徹底地去掉。我們看見的是一位沒有任何遺傳特征的傑克遜,像一位外星人,在耀眼的鎂光燈下狂歌勁舞。

這是怎樣一種痛苦的蛻變?由黑人變成白人,由窮人變成富人,由無名小卒變成天皇巨星。傑克遜為什麼要改變?他在為誰而改變?一般情況下我們會這樣解釋——這就是命運。所有幸運兒的產生,都是以不幸作為代價的。隻不過傑克遜把這種代價都藏匿得很巧妙。他幾乎是天衣無縫地重新塑造了自己。他在第一次生命中就獲得了再生或轉世的感覺。所以說,他本人已成為自己的第二位父親。非洲是所有黑人最原始的故鄉。

然而傑克遜16歲時,才第一次去非洲,作為客人來演出(他是已成氣候的“傑克遜五兄弟樂隊”中最小的一個)。在西非的塞內加爾共和國,土著部落的舞蹈喚醒了他靈魂裏遙遠的記憶,他情不自禁地投身其中:“這才是節奏,這才是孕育我生命的土地。”當然,非洲的貧困也使他像目睹了一場噩夢,這位美國黑人恐怕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誕生在這塊苦難的大陸——否則傑克遜將像一粒沙子般平庸。五年之後,他義無反顧地走向了整容師的手術刀。他恐怕沒考慮過:膚色、相貌可以改變,血統卻是無法改變的;他身上依然流淌著黑人的血。邁克爾克傑遜傳奇的身世,其實已構成美國夢的一部分。有多少黑人青年崇拜他,包括崇拜他在白人世界裏也一樣受到的崇拜。他如願以償地超越了種族,超越了國界。

作為對精神故鄉的回報,他參與創作了以拯救非洲饑兒為目的的歌曲《我們就是世界》。40位著名歌星聯袂演唱,使“藝術家聯合拯救非洲大行動”掀起高潮。所創的4000萬美元的收入,三分之一直接用於賑濟埃塞俄比亞饑民。

傑克遜堪稱是世界當紅的搖滾巨星。然而搖滾樂之父是“貓王”埃爾維斯普萊斯利。1974年,剛出道的“傑克遜五兄弟樂隊”專程趕赴北加洲的太浩湖觀看當時獨領風騷的“貓王”演出。“貓王”知道後生可畏,跟他們一一握手:“你們幾兄弟真了不起,這麼早就開始了演唱生涯。”他似乎對其中的邁克爾格外青睞,臨別贈言是:“好好幹吧,你會成功的。”邁克爾果然成功了。繼“貓王”之後,他成了搖滾樂新的皇帝。

傑克遜跟“貓王”還是挺有緣的。離那次相見約20年,他和“貓王”的獨生女莉莎瑪麗普萊斯利舉行了婚禮——成了已去世的“貓王”的女婿。這一點肯定是“貓王”當年想像不到的:眼前的這位黑人少年(還帶著追星族的表情),未來不僅將繼承自己的王冠,還將娶走自己的寶貝女兒。

以上所說的都是傑克遜的“變形記”。

聽他的歌時,這一係列畫麵會反複出現在我眼前。他的歌喉肯定是上帝賦予的——甚至比他的心髒更為重要。他其實僅僅憑藉一副歌喉改變了自己的世界。這是多麼簡單又多麼昂貴的資本?傑克遜一發而不可收。

傑克遜的形象似乎已成了一個符號,一個使我們聽到他的聲音就想跳起來的符號。當然,他帶頭在跳。無法想像會有一個像樹一樣不移動地站在麥克風前的傑克遜。我估計那樣他甚至無法唱一首完整的歌。隻要歌喉一打開,他腳底就踩住了彈簧,無法自控地蹦啊跳啊。正如他早期唱過的歌名所形容的:這是一台“跳舞機器”。

他的歌舞簡直像幻影。或者說,像一個永遠不感到累的精靈,停不下來的精靈。

明星紀念冊剽悍的蝴蝶初識周潤發是十年以前,那時他年少氣盛,白襯衫、黑領結,外披一件深色呢大衣,出門時在迎麵而來的光線下眯縫起眼睛,遲緩地把左手端著的紳士禮帽往頭上戴。那特寫鏡頭使我聯想到曠野上孤零零的一棵樹被風慫恿著略微側過臉來,帶著嗖嗖的冷氣。那時大陸的電視台每晚播放連續劇《上海灘》,萬人空巷。那時他叫許文強,以一個四處被追殺的落難英雄身份出現,單槍匹馬,展開野心勃勃、腥風血雨而又不乏可歌可泣之處的騎士生涯。

在龍潭虎穴的上海灘,在舊中國那座著名的冒險家樂園裏,許文強出現了,作為最刺耳的音符橫衝直撞,以石頭碰石頭,來聲討黃埔江口本來就不和諧的悲愴交響曲。汽車相撞,金融大廈失火,豪富破產,殺手被殺,在這一係列混亂場麵的幕後,許文強不動聲色地端坐著,以某種和這醜惡世界談判的姿態,穩操勝券般端坐在光可鑒人的朱漆寫字台一旁,觸手可及的抽屜底層暗藏一柄警惕的手槍。然而他表情輕鬆,隻是伸手取錫盒裏的洋煙,啪地一聲點亮老式打火機。同樣是這柄手槍,在下一個驚心動魄的回合裏,被他冷靜地壓進一發子彈,聽天由命地撥動轉輪,然後輪流抵在自己和對手的腦門上,扣動扳機。對手汗流滿麵,而許文強的臉部穩重如泰山……

防不勝防。許文強最終還是橫臥街頭。但在這場鬥智鬥勇、暗伏殺機的命運輪盤賭中,許文強是永遠的贏家。

他比任何人更勇於戰勝自身的懦弱、遲疑、安於現狀。當然,如果他僅僅具備這一切硬朗的素質,頂多隻算一張黑吃黑的鐵嘴。《上海灘》的迷人之處還在於披露了許文強風光旖旎的另一麵。

我怎麼也想像不到,鐵石心腸的許文強,也會麵帶微笑地高撐起一把油布傘,以蔭護被迷惘的愛情淋濕了的富家女兒馮程程。鐵幕如圍的漫漫長夜,雨滴清點著外灘街頭人聲寂寥的青石板路麵,長鏡頭推遠了或寬厚或窈窕的兩個背影,給陰晴莫測的曆險故事增添了些許朦朧的詩意。趙雅芝扮演的馮程程,也因周潤發的殷勤嗬護而給觀眾留下了小鳥依人的柔媚印象。劇終時許文強慘遭暗算,他喃喃道出的最後一句台詞就是:“我……想去法國!”因為馮程程為擺脫重重恩仇困擾,已登上了飛往巴黎航班的舷梯。觀摹《上海灘》,在驚訝於盤根錯節的仇山恨海之際,千萬不要忽略了其中蘊含的濃濃的人情味。

許文強冷傲不羈的形象獨立於世,也在金馬影帝周潤發的功勞簿上記下醒目的一筆。狂熱的崇拜者們稱之為“發仔”,如鄰裏之間的隔牆相喚,我總覺得親切有餘,而威嚴不足。恐怕緣自《上海灘》給我的第一印象太深刻了,難以磨滅,我臆想生活中的周潤發,應該還是那個冷眼俯瞰、鐵腕縱橫、從無到有打江山的許文強。陸續看到周潤發的《老鼠過街》等喜劇片,如一仰脖喝下滿滿一杯十幾隻生雞蛋的憨態可掬,或在槍口抵觸下四肢亂顫的滑稽醜角,等等,我總有淡淡的失望。我無法相信這會是同一個人。

周潤發今年春航抵上海,據說為一家聲名遠播的大公司剪彩。有位采訪了作為特邀嘉賓的周潤發的記者轉告我:“發仔比以前胖了一些。”我想像不出發胖後的周潤發會是什麼樣子。設若是原始形象的許文強重蹈上海灘,當年的盟山誓海皆作灰飛煙滅,麵對和平時期的外灘街頭(劇情中他和程程漫步的地方),會有怎樣的感慨?雖然周潤發塑造的人物形象千姿百態,我還是比較喜愛西裝革履、黑發一絲不苟梳向腦後、威風凜凜迎麵走來的那種。《賭神》裏發牌時(高難動作)揚眉劍出鞘的氣概,實則凝煉為一句“還我自尊”的內心呐喊;我骨子裏感受到一份凜冽的美,欣慰於重溫到許文強獨步上海灘的風采。流沙河曾以“剽悍的蝴蝶”形容某位台灣詩人,我心目中的周潤發正是這樣一隻剛柔並濟的蝴蝶化身——與他偏愛佩戴的黑領結形狀仿佛。

一隻黑蝴蝶,借助鐵一樣的翅膀,叩擊無涯無際的黑夜,橫渡有始有終的人生……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有一些人以詩人自稱,社會也以詩人為之命名,為了支撐頭頂桂冠的重負,他們一輩子都在勤勤懇懇地寫詩,然而除了製造一大堆語言的魔方之外,不見得有誰能記住他們的任何一首詩。這是詩人的悲哀。還有一些人,似乎與詩人這個榮耀且浪漫的稱號無緣,然而他信口道來的某一句話,使你心弦一顫——那裏麵似乎包容著事物的本質,於是他平凡的麵孔也因為瞬間燦爛的表情而使你過目不忘。

我不知道自己屬於前者還是後者。我也算個在大陸詩壇上闖蕩了十年的男人,我從來沒懷疑過自己這方麵的天賦與創造力,甚至職業都注定了我不斷和周圍的新舊詩人們打交道,我想自己和詩歌應該說是很有緣份的了。然而,接觸到羅大佑一係列歌曲之後,我承認自己產生了小小的自卑感。按道理羅大佑這個名字應該屬於音樂界的,隔行如隔山,從沒聽說誰把他劃入詩人的圈子,但我不得不肯定:羅大佑,具有最良好最完善的詩人氣質。他的歌詞,印在紙上,可以當做詩來讀。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是羅大佑一支歌曲的標題。此刻我正把這十個漢字寫在方格稿紙的上端。我仿佛聽見了黑發的洶湧與手掌的撫慰,電閃雷鳴,刻骨銘心。

我相信這娓娓道來的一句白話,比一首完整的愛情詩更有說服力。它留下了一望無際的空白,除了凝滯為永恒的發型與手勢之外,我什麼也看不見。但是我聽見了一顆心的跳動。一顆心,在為愛情而跳動,像奪路而走的麋鹿在雨後泥濘的小路上跳動,留下了梅花狀的蹄痕。世界上還有比之更神聖更純粹的事件嗎——一顆纖塵不染的心,在為風馳電掣的愛情而跳動,而痛苦或歡樂。“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穿過你的心情的我的臉”,這個簡潔生動的意象令我聯想到俄羅斯葉賽寧的一首詩,原文已記不清了,大意是:愛人的小手像兩隻潔白的天鵝,在我黑發的波浪中間漫遊……所以說,千萬不要把羅大佑的歌曲視若風花雪月的通俗文字,它本身蘊涵著濃鬱得揮撣不開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