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小榮已是滿臉淚水了。“那以後的日子你們娘幾個是怎麼過來的?”我難以想象他們的日子會是什麼樣子。她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淡淡地笑了笑:
“我也說不清那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當時我隻有每月37元的工資,要還老陳生病欠下的債,還要撫養3個孩子,真是難得沒法說,可是我們總算1過來了。1985年我又和隊裏開康拜因的老王結婚了。我們倆是苦命相連,他原來的愛人是個知青因車禍死了,扔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別人撮合說,你也太苦了!老王人好,幫你一把, 日子也會好過一些。這回我成了5個孩子的母親,有老王和我共同支撐,我們日子過得雖然還是很苦很累,但總算像個家的樣兒。現在這5個孩子都長大了,老陳的大兒子,我一直供他讀到中專畢業,現在我們附近的六隊當副隊長,是個很有能力的小夥子。老陳的女兒長大後,讓她生母接走了。老王的大女兒按政策回城工作了,常回來看我們。我的小兒子和老王的小女兒都在場部讀高中,他倆正好在一個班,像親兄妹一樣互相關心幫助。”
“你現在還當老師嗎?”我問小榮。她說:“我早就不當了。生產隊的學校都撤銷了,都集中到分場去辦,有學曆、有職稱的老師都調到了分場。我啥也沒有,隻能留在隊裏。別人說,你應該到上麵找一找,當了這麼多年的老師怎麼一下子變成農工了!我說,算了,在哪都一樣幹活吃飯。再說,我還有個婆婆是精神病,還要我照顧,我哪兒也不想去了。我現在的活兒是看麥場,你沒看到我曬得這麼黑嗎?這都是老頭幹的活,隊裏也算照顧我了。場裏有好幾年沒給我們開工資了,一共欠我們4萬多元,補發後,我又從哈爾濱的家裏借了一萬多元,用這5萬多元錢,我們從隊裏買了一台康拜因。老王用這台機器在麥收和秋收時給別人家幹活。我們家的日子不比別人家差。”
從她舒展眉心的笑容中看出她的幾分滿足。“難道你不後悔嗎?下鄉,還有婚姻?"她想了想說:“也沒什麼悔的,下鄉是我自願的。別人返城的時候,是我不想走的。這些年也沒白幹。別的不說,就說我教過的學生吧,有的考進了北京,還有的在農場都當了隊長,培養了這麼多有用的人才,我也算實現了自己的價值。我嫁過兩個男人,我真愛他們,他們也給了我愛。我為他們撫養了孩子,孩子們也愛我。作為一個女人,我也就知足了。”
“你不再想返城了嗎?”我又問她。她說:“我已把兒子的戶口辦回去了。我這輩子交給北大荒了。有兒子這條根留在城市,他能有所作為,我也就心安理得了。再說我也適應這裏的生活了,每次回家一看滿街的車,擁擠的人,我就鬧心,住不了幾天就想趕快回來。”
在分手的時候,我們達成了這樣的“協議”:
“我可不可以把你的經曆寫成文章告訴別人?”
“最好別寫!”
“如果我一定要寫呢?”
“那就別寫我的名字!”
“為什麼?”“我怕我城裏的親人看了心裏難受我和她握了握手,登上了吉普車。她站在路口向我們招手,眼看我們一點點地消逝在綠色海洋的深處。我回頭望著她,她卻越來越高大越來越清晰,那黑黑的麵容,那深深的皺紋
(1995年7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