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一裸大樹就灑下一片綠蔭;如果你是一裸小草,就增一份春色;如果你是一隻雄鷹,就展翅萬裏;如果你是一隻蜜蜂就釀造一份甜蜜。
讓我們再創一次輝煌!
我把老楊和在場的同學都說得眼淚汪汪的,會後許多沒參加這次集會的同學都向我要講稿,沒辦法我把它發表在當地的晚報上,用了一個很主旋律的題目―《再創一次輝煌》,聽說這篇小文使許多同代人好一番激動,我還收到好幾封讀者來信,說他們受到極大鼓舞。其實我心裏明白,這一切對老楊的境遇不會有什麼改變。
聽說,老楊已經退休了。後來又到一個同學的公司裏打工了。
最小的同學
她比我小許多,我高中畢業那年她才入學,是初中一年級的小女孩。因為正趕上“文革”,我們沒能上大學,又滯留了兩年。當時我們自然是同學了。後來我們就下鄉了。她也豪情滿懷地非和我們一起去了北大荒。那一年她大概隻有15歲。我們都叫她小呂平。
真正使我們對這個小同學刮目相看是因為一場大風雪。
那是一場難忘的大風雪。在狂風呼嘯,掠過山林,撕裂樹林,發出刺耳的怪叫。接著大雪像撕碎的雲團鋪天蓋地壓下來。那是12月,北大荒最嚴峻的日子。那一天,26日,值得紀念,不僅是因為是一個偉人的生日,還因為我的戰友經曆了火的涅槳,有人成了火中的鳳凰。
那場風雪中的大火至今還是一個謎。在離連隊幾十裏外的山林裏,連隊的二十幾個男女青年執行伐木任務。到了這一天,任務完成了,白天開了聯歡會,晚上要下山回連隊。大家打好了行李,等著來接他們的汽車。天黑了,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封住了山,車來不了了。晚上有的人靠在行李上打噸,有的幹脆大脫大睡―誰知道明天車能不能上山。有人又把他們住的地窖子裏汽油桶做的爐子點著,往裏扔了幾塊樺木。
半夜時分,突然一個大火球在地窖子裏滾過,烈焰騰起,男女青年驚醒,哭喊著從狹窄的門中擠出去。他們穿著單薄的衣服,光著腳站在大風雪中。大家驚慌失措,在大風雪中哭喊著亂作一團。死亡在向他們招手。在這人跡罕見的大森林,在這風雪呼嘯之夜,他們就這樣,不要一個小時就會被凍僵,成為黑瞎子和野豬的早餐。
“快抱起來!快頂著被!快唱《國際歌》!”
隨著一聲石破天驚的呼喊,大家停止了哭聲,呼拉一聲抱成了一團。這時他們忘記了性別,緊緊地抱在一起,頭上頂著腳下踩著剛剛從火中搶出來的棉被。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這震撼山林的歌聲,壓住了風雪的呼嘯。
發出這向死亡宣戰的指令的連隊最小的一個女孩。她就是呂平,我們最可愛的小同學。她胖乎乎的圓臉,大大的圓眼睛,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她和我們坐一列火車一起來到了這興安嶺的懷抱中,她愛笑,愛唱歌,還寫一手好字。連裏每次搞活動她都是積極分子。她又是連裏的小大人,好為人師,好指揮大哥哥大姐姐。她的指揮才能,這一夜發揮得最好。在大家靠青春熱情和嚴寒抗爭的時候, 呂平又命令兩個男青年趕快到附近的鄂倫春采伐點向林場報信。他們是穿著線褲跑出火海的,他們從馬棚裏牽出兩匹馬,一躍而上,然後消逝在雪霧中……
半小時後,拉著鄂倫春獵民的皮衣皮褲的馬爬犁趕來了,呂平的指揮若定和鄂倫春兄弟的溫暖,終於沒有使二十多個知青成為山林中的冰雕群像。
呂平未能挽救所有的人。一個叫倪少興的青年被壓在突然落架的地窖子裏,他成了火中的鳳凰,飛上了天國。為了救他,一個叫王新民的青年燒傷了手。
呂平和王新民沒有成為英雄。那場神秘的山火成了一個疑案,所有的受害者都成了懷疑對象―那是一個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月。大家都受到審查,化為塵燼的倪少興最為可疑―他為什麼穿好衣服,連鞋帶都係好了,為什麼不跑出來?那些日子,小呂平總是瞪著大眼睛發呆,有時半夜裏嚇得哭醒,她夢著自己被押上警車……
在清理火場時,人們在火場附近發現一簇簇的黃色小花,淡淡的,但在白皚皚的雪地上很顯眼。明白人說,那是冰淩花,是北大荒冰雪中惟一的能開放的花朵。我小心地采了一枚,夾在我筆記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