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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被遺忘在大山裏的孩子

在大小興安嶺交界的那片莽林中,最先開放的是達子香花,它們一簇簇的像飄浮在山林中紫色的雲。

二十七八年前,有一群年輕的生命,打著“屯墾戍邊”的旗幟,活躍在這片山林中,他們正像那盛開的達子香花,給寂寞的大山裏帶來了春天。

20年前,這些紫色的雲漸漸的散去了,大山又恢複了長久的寂寞。

去年一個多雨的日子,我又來到了這片大山中,尋找遺落在山林裏黑土地上的紫色花瓣。無意中我發現了一個孩子,一個被他的媽媽遺忘的大山裏的孩子。他的媽媽十多年前已經回到了上海,也許早就成了另一個孩子的媽媽。他是她的孽債。

他不知所措地坐在我的麵前,我一時也想不起問他什麼好。這孩子比山裏孩子長得高長得白淨長得英俊得多,隻是眉宇間掛著淡淡的優鬱。

“出去玩吧!”他的養父老李把他打發走了,結束了我們尷尬的見麵。老李對我說―

這孩子的媽媽是個很老實的上海姑娘,一下鄉就在我們連,和我都在養豬班幹活。她不怕苦,不怕髒的,平時言語不多。那一年,她回家探了一次家,回來話就更少了。過不久連裏的老娘們都議論,這姑娘好像懷孕了。我這才注意到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關於誰是這孩子的父親,連裏有很多說法。她對我說,是她上海的男朋友的。她說,她想生下這孩子,但自己不想要。大夥誰也沒有為難她。連裏有好幾家爭著要這孩子。連裏幹部商量說,要選一家條件最好的。當時,我也想要這孩子。我隻有一個姑娘,已經十多歲了。老伴也非常同意。我家人口少,我又會殺豬的手藝,在連裏的老職工中,我家的生活就算最好的了。連裏最後決定,這孩子生下來,給我家。那姑娘也非常願意。她知道,我們一家子心眼都好。

我記得那一天是75年的中秋節,那上海姑娘要臨產,早上9點多鍾把她接到我家,晚上6點20分,生了個大胖小子。把我和老伴樂壞了!我當時給孩子起了個小名叫“滿意”,她媽也同意。我們全家一起給她侍候月子,頓頓紅糖、雞蛋、小米粥。我買了幾斤鮮肉,炸成丸子,天天讓她喝丸子湯。她奶多得孩子都吃不了。一個月,我和老伴沒讓她下地,她和孩子都挺胖乎。

滿月以後,她要回上海探家,我給她拿了120元錢,當時我每月掙49元,還給她拿了200斤全國糧票,10斤白糖,2斤木耳和3斤白瓜子。她一走,我們隻好給孩子斷奶,這下子把我和老伴折騰壞了,半夜起來好幾次,給孩子熱奶、喂奶,換尿布,不幾天,我這個胖子也變成瘦子。這孩子從兩個半月到九個月住了6次醫院,我們全家晝夜看護,連鄰居都來幫忙。孩子高燒39度不退,老伴嚇得直哭。後來還是上海醫療隊治好了孩子的病。醫生告訴我們多給孩子吃魚肝油和營養品,當時我的那點工資已經養不起這個孩子了。大冬天,我早上3點起床,到河套割條子,幹了一冬天,割了3, 4車條子,當燒柴賣了一些錢。後來老伴和姑娘上山采木耳,又掙了些錢,就是靠搞副業的錢把這孩子養大了,又上了學。滿意這孩子很懂事,從小就幫我幹活,初中畢業就參加了工作,先在鐵路上當工人,為此我給人家送過禮,後來又讓人家裁了下來,現在在場部幫我辦了一個飯店,正上灶學手藝。這孩子和我老伴的感情更深,12歲時就用自行車馱著她到場部醫院看病,平時有什麼好吃的非讓她先吃。老伴去世時對我說,一定把滿意撫養成人,我們不能對不起他上海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