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的親媽媽在上海住了一段時間又回來了,給孩子帶回很多吃的和用的。每到星期天,她都到家裏看孩子。我們也給她做些好吃的。那時知識青年開始返城了,她也想走。我到團裏幫她辦的手續,又到師裏給她批的。她是76年底走的,那天正下著大雪,孩子還不懂事,看著他媽笑。我和老伴都哭了。我對滿意他媽說:“你就放心地走吧!什麼時候你想要孩子,來個信,我給你送到上海去!”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哭著走了……
“這麼多年,她沒來看過孩子嗎?她沒來過信嗎?”我不禁問老李。
“沒有,沒來人,也沒來信。”老李說。
“滿意知不知道,她親媽的事?”我又問。
“他上學以後,有同學和他說過。他回家問過我和他媽。我說,你看我們不像你的親爹媽嗎?他搖了搖頭,從此再沒問過這件事。這孩子心思很重,也很懂事,他都快20歲了,不能不知道這件事,他是不想把這張窗戶紙捅破。”老李說得很沉重。
“如果有一天,滿意的媽媽來認他,你讓他走嗎?”我又問。
“那時我看孩子的。他願意走,我高高興興地送他。他不走,我為他成家。現在我已經給他蓋了印平方米的房子,還給他準備了2萬元錢。過幾年就給他結婚。因為現在我是他的父親!”老李說得很真誠。
大山裏的人心真好!像埋在大山中的金子一樣寶貴。他們的善良不需要回報,卻不該被忘記。
我走的那天又下了雨。山色變得朦朦朧朧。我有意讓車在老李家的飯店門前經過,我看著滿意正征怔地望著通向山外的那條泥濘的路。那路很長很長,消逝在天邊的雲霧中。
前幾天,電視裏正放葉辛寫的《孽債》,我希望滿意看到,也怕他看到。
我曾兩次見過葉辛,我對他說過,你《孽債》裏寫的事,我們黑龍江建設兵團沒有。
如果我下次見到他,我一定對他說,在黑龍江畔的大山裏,還有一個被遺忘的孩子。
(199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