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3)

在煙霧縹緲中,我們走進一片山林,透過濃綠的林木,一片青色的建築時隱時現。說是建築又像一片嶙峋的青石,說是青石又像一片古老的寺廟。朦朧中好像是在夢中,可分明是阿裏夫領我們走進這片神奇的園林。而且我們是買了門票的。在走近這座青色的龐大佛塔之後,我們完全被一種玄密的宗教氣氛所包容了。當時的天上正飄落細雨,穿過雨幕,我們小合翼翼地順著台階走上佛塔,好像走進曆史。

這座佛塔名為婆羅浮屠,焚文意為“山丘上的佛塔”,相傳建於公元八世紀後半期至九世紀的夏連特拉王朝時期。當時印度的大乘教正在爪哇島興盛,此教認為,人人都有佛性,人人都可求菩薩道。所謂菩薩道就是“上求菩提,下化眾生”。“下化眾生”有利於調和壓迫者和被壓迫者的矛盾,所以大乘教更適合統治者的利益,他們便大興此道。當時的王朝強迫幾十萬農民和奴隸,開進這片山林,在15年的時間裏,把附近河流中的200萬塊每塊重約一噸的安山岩石和玄武岩搬進山裏,砌成了這座長123米,寬113米,高42米的佛塔。整個建築形式體現大乘和密宗教義的結合,整個建築猶如一個巨大的壇場,共九層,有四層回廊式的方形平台,往上三層為圓柱台,各層共有432座佛完,每座佛完內有一連座或盤足跌坐的佛像。這佛像和我們在中國看到的大同小異,都是體態肥碩,慈眉善目,但姿勢和神情各不相同。

台基之問有台階相連,石階上有版樓覆蓋,牌樓上刻有構想奇特的浮雕。我們拾階而上,走到最高層的圓台上,中央是倒鍾式的主佛塔,氣勢雄偉,直衝雲霄。站在主佛塔旁向遠方眺望,一座座雲霧中的錐形火山好像都在自己的腳下,真有一種“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主佛塔周圍72座小塔簇立,如星辰環繞。每個小塔內都供奉一尊成人大小的盤坐佛像,形態各異,分別作出“指地”、“施與”、“禪定”、“無畏”、“轉法輪”等手勢。當地人傳說,誰的手要能伸到塔裏摸到佛像,便會帶來福氣和好運。我們毫不客氣伸出自己的手。從最高層走下,每層都有佛像,總共有大小佛像505尊,真是摸不勝摸。在下層的方形回廊壁上,有2500幅浮雕,取材於大乘經典上的宗教故事,還有當地人的生活習俗、人物、花草、鳥獸、果品,莫不栩栩如生,玲瓏剔透。這些浮雕連接起來有4公裏,被稱為“石塊上的史詩”。

我們吟詠這偉大的“史詩”,為印尼人民的偉大而感歎不已。我們想象不出,1000年前,在生產力不發達的情況下,當時的農民和奴隸是用什麼辦法把這麼多的石塊運來,又是用什麼工具用什麼工藝築成這麼宏大的建築!而要雕出這麼多的佛像和浮雕又需要多少技藝高超的藝術家!既使現在集中哪一個國家所有雕刻家修建這麼宏大精美的建築,也絕非輕而易舉的。婆羅浮屠佛塔和中國的長城一樣,無論當時統治者修建它的目的如何,都是人民智慧創造力的豐碑。作為曆史文明的遺存,它將鼓舞著當代人和未來人,創造新的輝煌。

誰能想到這麼龐大的建築,十五世紀突然消逝了,消逝在默拉皮火山山麓的叢林中。一種說法,因火山爆發,婆羅浮屠被火山灰及叢莽湮沒了;一種說法,當時伊斯蘭教傳人印尼,佛教徒怕婆羅浮屠遭到破壞,把它掩埋了起來。宗教的建設力量和破壞力量都給這個世界留下過痕跡。無論怎麼說,婆較浮屠還是被留了下來。但是當時的曆史上對它的存在沒有任何文字記載。若不是1814年被那個幸運的英國人偶然發現,它可能至今還在地下沉睡。18%年,當時統治印尼的荷屬東印度政府曾把婆羅浮屠極其珍貴的佛像和雕刻運走,作為禮品贈送外國人。據說,是用8輛牛車拉走的。這一方麵說明當時交通工具的落後,一方麵大概說明他們是多麼輕鬆自如地拉走別人家的東西。在晚霞映紅天際的時分,8輛拉著神像的牛車,丁丁當當的在山林中的小道上走過,那是多麼地富有詩意。這情景和當年匈牙利人斯坦因用牛車拉走莫高窟價值連城的經書一樣。後來一位年輕的中國詩人寫到,那天傍晚,當冒險家斯坦因裝滿箱子的一隊牛車就要啟程,他回頭看了一眼西天淒豔的晚霞。那裏一個古老民族的傷口在流血。印度尼西亞有沒有詩人發出這樣的感慨無可考,但是在爪哇島爆發的反抗荷蘭殖民統治的人民大起義,卻說明了一個古老民族的覺醒。印尼詩人凱裏爾·安哇在歌頌這次偉大起義的領導者得蒂博尼哥羅的詩中寫到:

你吊立在最前麵,/向百倍的敵人迎戰,/絲毫不畏懼。/右佩長刀,左掛短劍,/伴著不朽的精神,/前進!

不是所有的荷蘭人都是掠奪者。1907年到1911年一位熱心的荷蘭工程師(Van erp),開始修複這座佛塔,但是一個人的力量太單薄了,無法抵擋自然力的破壞。婆羅浮屠的石頭腐朽了。年複一年,這裏衰敗下去。1960年政府不得不宣布這裏處於緊急狀態。經過3年的準備,政府集中財力進行修複。而接踵而來的政治危機,使修複計劃被迫停止。1967年8月,在美國安阿爾波爾召開的第27屆東方國際代表大會上,印尼代表蘇克莫諾博士作了一個婆羅浮屠現狀的報告,立刻引起大會的高度重視,全體代表呼籲聯合國利用世界力量搶救這就要消逝的文明奇跡。1973年這個反映整個人類良知的搶救行動在婆羅浮屠展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顯示了力量,經過10年整修,佛塔重放光彩,以佛塔為中心,一個麵積達85公頃的國家公園建成。如今這裏已是山環水抱,林秀泉清,古木參天,遊人如織了。

當落日的餘輝把婆羅浮屠佛塔鍍上一層金色,佛塔好像佛光四射,更加輝煌神密。黑龍江藝術團年輕的藝術家們每個人都作出佛姿,在佛塔前攝影留念。此刻我們都飄飄欲仙,好像立地成佛了。也許這就是佛在我心,我即是佛。回程的路很遠,不經意中就到了。一路上,阿裏夫繼續和女孩子們眉來眼去,但是我們覺得他可愛多了。因為我們有了佛心。

(1997年3月)

雅典娜,你在哪兒

在信奉伊斯蘭教的穆斯林世界裏,人們最大的願望和最高的追求是到麥加朝覷。於是,每年數以百萬計的穆斯林,不畏艱辛,不怕勞苦,從五大洲的每一個角落湧向沙特阿拉伯西部賽拉特山的一條狹窄的山穀―伊斯蘭教第一聖地,被稱為“諸城之母”“宗教之都”的小城麥加,在那裏朝拜伊斯蘭教創始人穆罕默德的陵墓,到天房親吻聖石,幸飲聖泉。

有人說,南歐巴爾幹半島上的希臘,就是西方世界的麥加。因為,古希臘是西方文明之源,古希臘的哲學、文學、戲劇、建築、雕塑、教育、法學、醫學是奠定西方現代文明的基石。於是,成千上萬的高鼻深目的西方人懷著尋根溯源的熱情,像穆斯林人到麥加朝I-TO一樣湧向這個隻有13萬平方公裏的島國。如果在西方的一次沙龍聚會上,有哪一位作家戲劇家說,我沒去過希臘,大家都以為他在“幽”一個“默”。然而在東方文明的古老中國,如果有人說,我去過希臘,別人會驚訝地瞪大眼睛。因為,在若幹年前,老人家曾批評過有的文化人“言必稱希臘”,那以後除非例行公事的外交往來,中國極少有人去希臘,特別是文藝界。

希臘離中國是那麼遙遠,又是那樣近。在中國,就是沒有文化的人,大概也會知道龜兔賽跑、農夫和蛇的故事。稍有點文化,大概也都知道伊索寓言、古希臘戲劇。如果讀過點書,荷馬史詩總還知道,蘇格拉底、柏拉圖、亞裏斯多德的名字也不會陌生。如果你是個體育愛好者,提到了奧林匹克聖火,馬拉鬆長跑的起點,你一定會很興奮。如果你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那麼在經典作家的著作中,希臘的神話故事,隨處可見,那個人人皆知給人類帶來光明被宙斯縛於高加索山的普羅米修斯,被馬克思稱為“哲學的日曆上最高尚的聖者和殉道者”。即使是某些不學無術的個體戶,也用斷臂的維納斯塑像裝飾自己的房間,殊不知維納斯的老家就在希臘,她的原名叫阿佛洛狄戒,亦稱米洛斯的維納斯,是希臘神話中最富有詩意、象征著愛與美的溫柔女神。

近年來,隨著中國大門的打開,我們和希臘終於有了些往來。1988年夏天,哈爾濱話劇院的藝術家們,乘坐火車穿越亞歐大陸,到希臘參加第四屆德爾菲古希臘戲劇節,演出了希臘著名悲劇大師索福克勒的《安提戈涅》,在希臘轟動一時。兩國作家也你來我往。今年4月末5月初,我有幸參加中國作家代表團,對希臘進行了為時10天的訪問。代表團團長是我心儀已久的老作家徐遲,他的每一篇報告文學都是我的摹本。青年時代,徐老學過希臘文,還翻譯過《荷馬史詩》,就是1947年出版的《伊利亞特選譯》。他已七十有八,近年謝絕一切出國機會,埋頭用電腦寫他的長篇。這次他勝任愉快地親自率團前往心馳神往的希臘。他說,《荷馬史詩》是他的《聖經》,這次訪問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也是最重要的國際旅行。代表團中還有年過六旬、熱情似火的寧夏詩人吳淮生,中國作協的“外交部長”、翻譯家金堅範,擔任翻譯的是活潑精幹嫵媚動人的蘇州女子龔潔小姐。五人一行,隻有我和老吳不懂英文,為了彌補因言語不通帶來的缺憾,我帶了兩部相機。在首都機場過海關登記時,我問徐老相機呢?他用手指了指滿頭華發的腦袋。看來,真正的作家是靠心靈來感應的,而不必靠什麼機械的。我自愧弗如,隻好用照片來補充我這缺少水分和色彩的文章了。這就是我謝絕許多刊物的稿約,把拙作發表在印刷精美圖文並茂的《企業文化》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