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3 / 3)

這是一次洲際旅行。4月29日我們乘坐的中國國際航空公司波音747飛機937航班,北京時間晚9時巧分在首都機場起飛。這隻有悶田多個座席的鋼鐵大鳥,呼嘯著向西飛行,越過包頭、酒泉,穿過莽莽昆倉,直奔巴基斯坦的卡拉奇方向。旅客中外參半,中國人東張西望,外國人昏昏欲睡。空中小姐細致周到的關懷和座席前的大展幕投影電視,將陪伴我們度過漫漫長夜。富於旅行經驗的老金,橫臥在後排的空席上睡大覺,徐老借著頭上的束燈光看他永遠看不完的書。我和老吳、小龔拿著地圖,尋找我們的飛行路線。

北京時間4月30日早4時30分,我們被空中小姐叫醒吃早點,蒙朧中不知今昔是何處。向舷窗外望去,一片昏黑,不見星光和銀河。一小時後,飛機在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靠近波斯灣的沙加國際機場降落。當地時間是後半夜1時55分,機場上成串的燈光眨著眼睛迎接我們,看不清外麵的建築。候機大廳極富伊斯蘭特色,半圓門,拱形屋頂,白藍色的基調,淡雅,素樸。候機的阿拉伯人,無論男女一律長袍,小孩十分漂亮,濃眉下撲閃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皮膚呈黃白過渡色。阿拉伯世界是非頗多,恐怖活動經常發生,沙加機場的安全檢查十分嚴格,我們一個個被大胡子警察毫不客氣地搜索一遍。我們在候機大廳小坐,又登機向北航行,舷窗下阿拉伯大地雖有星星點點的燈光,也還是黑沉沉的一片。空中小姐預報,本次航班下一站是瑞士的蘇黎世,還要飛行6小時10分。

一縷紫色的霞光從機艙右側的舷窗射進,給昏暗的空間帶來一線光明,給似醒非醒的乘客臉上添上一層神秘而富有生命的色彩。我伏在舷窗向外望去,一片片紫紅色的雲兒在藍色的天幕上鋪展,太陽的光線從雲的縫隙中穿過,閃射出令人目眩的光環。在一萬米高的雲天中,我真正領略了太陽的輝煌。轉眼間,天色由紫變紅,由紅變藍。透過雲層,我依稀看見了大地上蒼茫中起伏的山巒,山頂上閃亮的積雪,山間蜿蜒的河流和平鏡似的湖泊。這便是歐羅巴大地了。

我們的大鳥飛過地中海,在阿爾卑斯山盤旋幾圈,在山北坡的一個城市降落。從飛機上下望,這是一個被蔥籠的綠樹環抱的城市,郊區的建築多為紅色的尖頂小樓房,一幢幢像積木一樣擺在山坡上。城區內處處密布網狀的公路,把城市分割成一塊塊的芳草地,第一塊草地隻有一組風格各異的建築群,有河流從城市穿過,城區東南端有一個新月形的湖泊。這個城市就是瑞士第一大城市蘇黎世,這裏是西歐的金融中心,集中了120多家銀行,世界第一大黃金市場。1910年列寧曾在這裏旅居,寫下了《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最高階段》等光輝著作。可惜,我們無緣瞻仰列寧的故居,隻能在飛機上領略蘇黎世的壯麗。5小時後,我們從這個世界上最繁忙的機場,換乘印有大紅十字的瑞士舫空公司麥道80型飛機,又向南飛了。

我們此行的目的地雅典在即了。世界文化名城雅典總是和雅典娜的名字連在一起的。在古希臘的神話中,雅典娜是人民最敬愛的女神,在她身上集中了智慧、勇敢、貞潔的美德,她還是古代希臘最大的城邦雅典的保護神。

傳說,神王宙斯在奧林匹斯有赫拉為後,在人間還相繼娶了很多妻子,溫柔美麗的墨武斯是他在人間的第一個妻子。宙斯和她結婚後,總害怕她生的孩子會推翻自己的王朝,於是他把剛剛懷孕的妻子吞進自己的肚子。這以後,宙斯患了嚴重的頭痛病,痛得昏天黑地,神界因此大亂,連懂得醫道的阿波羅也無能為力。宙斯痛得難以忍受,命令冶煉神赫菲斯托斯用斧子把他的腦袋劈開,看看裏麵究竟怎麼了,赫菲斯托斯一斧下去,宙斯的頭一分為二,突然從中跳出一個全副戎裝,手持長矛的女神。女神出來後,宙斯的頭也不痛了。這女神便是雅典娜。

在古希臘神話中,還有這樣的傳說,英雄刻克洛浦斯在阿提加建成一個城市,他請海神波塞冬和雅典娜為新城命名,他們兩個互爭這份光榮,決定每人送一件禮物給新城的居民,誰的禮物最受歡迎,命名權歸誰,波塞冬的禮物是海馬和鹽,雅典娜贈送的是橄欖樹,這是古代希臘人最不可少的食物和油料。新城居民喜歡雅典娜的禮物,於是智慧女神的名字被冠於新城。這就是至今還是希臘首府的雅典城。波塞冬一氣之下,發誓永遠也不給雅典以海上霸權,因此將海水退出雅典城數裏。

瑞航小姐提示我們要係好安全帶,雅典就要到了。我俯身下望,風平浪靜的愛琴海明鏡一般,海麵上有玩具似的船隻在行駛,船後卷起一股股白色的浪花,分不清是軍艦、貨船還是漁船。看來海神波塞冬並沒有能阻止希臘航海業的發達。數不清的島嶼像隨意撒在海麵上的珍珠。隨著飛機的降落,我看清順著彎彎曲曲的海岸線停泊著數不清的白色遊船,沿著海岸的公路上奔馳著色彩各異的汽車。

據說,飛越大西洋,飛臨美國的紐約時,可以在飛機上看到紐約海岸上高舉火炬的自由女神像。古希臘時,大雕塑家菲底亞斯也雕了一尊巨大的雅典娜女神雕像,立在巴底隆山頂,連航行在薩羅尼克灣船隻上的人都能看到。雅典娜戴頭盔披長袍立於高山之上,十分英武。頭盔上有三個怪獸,中間一個是斯芬克斯獅身人麵像,旁邊兩個為戈裏芬斯獅身鷹首像,這三個怪獸象征著守護森嚴,以示雅典娜是雅典的守護神。可惜,這座雕像已在戰亂中焚毀了。雅典娜未能守護好自己,當然也無力守護她的人民。公元前338年,雅典被馬其頓人占領,公元前2世紀並人羅馬,公元前4世紀以後,長期屬東羅馬的拜占庭帝國,至1458年,為土耳其占領,之後希臘被奴役了近400年,到1830年才獨立。

4月30日,當地時間下午5時10分,我們中國作家代表團一行5人,走出雅典機場,在候機大廳迎接我們的有中國駐希臘大使館的楊參讚,文化新聞處的張維堯同誌。在大廳處迎接我們的有希臘作家聯合會的秘書長約蘭達女士和兩位女詩人麥洛和瑪利亞卡蒂。3位女士熱情洋溢,不等張維堯同誌介紹,她們就迎上來和我們握手,爭搶著把我們的行李裝上汽車。約蘭達是個慈祥的夫人,在電視台當編輯,是兒童文學作家,去年她訪問過中國,和中國作家有著特殊的感情,在以後的10天裏,她一直像雅典娜一樣擔負著我們的守護神。她的主要助手是窈窕淑女麥洛,她黑發披肩,眉目清秀,帶寬邊墨鏡,上寬下緊的裝束,透著一股朝氣和幹練。她的職業是律師,業餘詩人,在希臘作家聯合會兼管公關事務。她們兩位親自開車,一直把我們送到市中心的奧林匹克宮飯店下榻。

華燈初上,我們漫步雅典街頭。這裏是燈光的海洋,車的河流,所有的臨街建築都由霓虹燈裝飾,五光十色,異彩紛呈。所有的街道上都有車流奔湧,一台接一台永不停歇,隻有不同顏色的交替。消閑的遊客自由地享受著大都市的繁華,他們有的散步街頭,有的在街心公園小憩,有的聚集在街頭的露天酒吧裏暢飲。希臘不愧大衛和阿佛洛狄戒的傳人,男士高大挺拔,女士身材修美,一個個都高眉深目,鼻梁挺直,膚色白哲。也許,因上帝已賜予他們形體的健美,希臘人並不注重服飾,他們穿著隨便自由,看不出什麼流行色、流行裝,青年男女大多數為輕薄的自然織物的T恤衫和短褲。街頭上濃施粉黛的女士和西裝革履的男士十分少見。

家家都有難唱曲,希臘表麵的繁榮掩蓋著危機。使館的同誌們告訴我們,在巴爾幹半島上,雖然希臘比阿爾巴尼亞、保加利亞和南斯拉夫都富,在整個歐洲它還是個窮國,除了海運和旅遊外,沒有什麼像樣的產業。經濟嚴重困難,政府財政捉襟見肘,執政的新民主黨推行高福利高消費的經濟政策,政府仍不能滿足群眾的要求。反對黨經常鼓動群眾遊行,給政府施加壓力。我們到達希臘的那天,在街上看到手提衝鋒槍巡邏的警察,因第二天是“五一”節,政府怕反對黨和工人有什麼舉動。在我們離開希臘不久,在離我們住處不遠的憲法廣場還發生了爆炸事件,財政部長險些喪命。

巴爾幹半島亦不平靜,希臘北邊的鄰居南斯拉夫狼煙四起,戰火紛飛。疆土與希臘相連的馬其頓共和國正在爭取獨立,對其是否承認使希臘陷於尷尬境地。東鄰保加利亞政局不穩,西鄰阿爾巴尼亞動蕩不息,大批阿爾巴尼亞難民的湧人,打破了希臘人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生活。希臘的政治家去年還在為鄰居的“演變”而歡欣鼓舞呢,現在也殃及自身了。

雅典娜,你在哪?

希臘人在呼喚,我們也在思索。

(1992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