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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酒殤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得病的,何況官乎?但是官者,執掌權力,負責百姓,重任在肩,如果有了病那就非同小可。所以專門開設幹部病房,裝備精良,配備名醫,為相當級別的領導服務,也在情理之中。本人濫竿充數,也有幸享受這種待遇。偶有小疾,也前往向醫。有一日心血來潮,想作一番全麵檢查,也好享用B超腦電之類。在作B超時,隻見醫生拿一儀器在腹部按摩,旁邊的顯示器上便可看見腹內器官的狀態。這之後,醫生在我的診斷書上寫了“脂肪肝”和“酒肝”的結論。我不禁疑惑起來,這“脂肪肝”還有可能,這“酒肝”就有些那個了―因為我不勝酒力,平時不喝酒,非喝不可的時候,也經常弄虛作假,攝人量微乎其微。我便和醫生申辯。剛說幾句,那廝便說,你們這級幹部哪有不喝酒的,現在當官的有病,不是累病的,而是喝病的。於是他列舉大量事實,來說明自己的“科學結論”。

嗚呼,當官者有病,不是累病的,而是喝病的!我無法相信這個結論,卻不得不承認許多事實。中國官場酒風之盛,舉世矚目。過去報刊有載,中國每年公款吃喝吃掉1000個億,又有消息說,據國家統計局和中國社會科學院調查,僅1993年上半年,政府部門和各級國有企業的“公款招待吃喝玩樂的應酬費就超過了1100億人民幣”。大吃大喝使國家損失大量物質財富,這令人十分痛心,也正在損害廣大幹部的肌體―中國更重的財富,這當然也令人痛心。某某官員酒場畢命(當然還有許多英勇獻身的陪酒員),某某官員因喝酒太多引發心血管病和腦血管病而英年早逝,這早已不是什麼新聞。每當聽到這樣的消息,我的心裏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我十分同情那些因酒而傷的基層幹部。真正嗜酒如命的畢竟是少數,許多人喝酒純粹是為了應付上級,為了應付各方麵的關係,甚至是為了當地人民的利益,他們不得不酒場衝鋒,舍生忘死。因此而積酒成疾就令人感動了。有朋友下派到縣裏當副職,兩年後帶著一身病回來了,他也說不是累病的是喝病的。因為他住單身,陪酒成為他的主要任務,有時一天三頓,一頓應酬好幾夥。他說在縣裏當幹部一個主要任務是陪酒,沒有一定酒量的,最好別進班子。從他苦澀的幽默中不難看出,喝酒已經成為基層幹部的一個很大的負擔。有酒磕為證:“喝壞了黨風喝壞了胃,喝得小肚往下墜,喝得老婆背靠背……”

和這句相接的還有一句:“老婆去找x x委,x x委說該喝不喝也不對。”現在似乎有一個錯覺,好像不喝酒就難以表達熱情,就難以引來項目引來外資。其實也不盡然。有這樣兩個例子:一個外商要在一個企業投資,企業領導魚山肉海大肆招待,酒後無德胡說八道。外商認為這個企業的浪費太大,領導人素質太差,給他們投資不放心,於是撤走了。一個海南的企業家要在一個貧困地區上一個項目,當地領導設宴款待,為他一個人擺了好幾桌,來作陪的都是領導的三親六故。這個企業家憤而退席,項目自然也就吹了。

現在好像有一種說法, 日子過好了,吃點喝點不算啥。據說韓國總統金泳三在總統府請客也就是一湯一菜一飯而已。他對下屬聲色俱厲地警告說:“我們的人均收人隻有7000多美元,怎麼能去揮霍享受呢!”中國人均收人多少,據香港報紙說,去年大陸人均生產總值隻有300多美元。那麼人均收人就更少了。可是中國官員卻比韓國官員敢吃,大概忘記了我們在這個世界上還是一個貧困戶,盡管這幾年有了奇跡般的發展,隻因為我們人口太多,還有8500萬農民人均收入不足300元而不得溫飽。這應了一句老話:越窮越吃,越吃越窮。據說,世界上官員吃喝利害的國家都是一些窮國。

因酒而病的官員並不少見,不過也未必是什麼壞事,有了病,同事、朋友、下屬、關係單位紛紛探視慰問,來者總不能空手,水果點心不在話下,送個“紅包”也不為過。連那些最老實正派的幹部都盼著上司有病,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略表寸心了。

不過因酒而殤總是不好,中國的現代化建設需要許多年富力強的幹部。再說有的地方死一個幹部,也會加重群眾的“社會負擔”。

我雖是個無權無勢的虛官,也未能“慎獨”和潔身自好,走出大吃大喝的怪圈,看來染上“酒肝”之類的酒病也是早晚的事,個人倒不足惜,真怕中國因酒而瘍!在中國有過這樣的教訓,《綱鑒易知錄》告之天下:“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也許,這也是祀人憂天。有統計說,中國政府從60年代下發的有關禁止大吃大喝的文件達120多份,1988年以來又有30多份。大概還會有更多的禁酒令。有令則行,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