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3)

憂鬱的25歲女人Umay不堪丈夫的粗暴,帶著5歲兒子從伊斯坦布爾回到柏林娘家,原以為這是個可讓她倚靠的地方,隨之而來的卻是家人的不接受。即使Umay告訴父親,“他虐待我!”,父親仍勸她回丈夫身邊。

還有媽媽,這個曾說過“一切有媽媽在”的母親此時卻沉默了,用沉默表示對女兒的拒絕。

“爸爸,你不是說過血濃於水嗎?”Umay在妹妹婚宴上哭喊著說,妹妹不歡迎她來參加婚禮,弟弟把她趕了出去,扇了她一耳光,當著Umay幼小的兒子。

Umay懷著悲憤重回婚宴,在台上泣不成聲地哭訴——"因為我是單身女人,我的兒子也成了不被歡迎的……從小爸爸就說過,我們永遠是一家人……”,Umay痛苦到說不下去,淚水卻沒打動父母家人。幼小兒子牽著媽媽的手,怯怯站在台上,這個漂亮的小男孩,伴隨媽媽的命運已承受了許多超出他年齡的陰影,他目睹了爸爸對媽媽的粗暴,又目睹了媽媽家人對媽媽的拒絕和生冷——在他們還沒得知Umay是“不名譽女人”前,他們對初回娘家的她還表現了溫情,然而,當知道她不打算再回丈夫身邊時,一切都變了!甚至,發展到令人發指的地步,Umay的父親找人買了槍,回家和兩個兒子商量,誰去殺了Umay,最後指定Umay的弟弟去殺Umay,這個弟弟是Umay帶大的,她對他充滿姐姐的寬容與愛。雖然最終弟弟把槍扔在了地上,但哥哥趕來,一刀誤捅進Umay兒子的身軀,他本想捅姐姐的!自此,一無所有了!先是婚姻,再是娘家,再是最寶貴的相依為命的兒子。Umay充滿痛楚與絕望的喊叫劃破空氣,形成一個不可能複原的創口。

婚姻的破碎不足為奇,但家人自私到極致的冷酷卻讓人憤怒。他們,起初是有溫度的,當Umay初回娘家,除了哥哥,其他人都表現了與各自的家庭角色較為吻合的重疊。爾後,當覺得拒回夫家的Umay“不名譽”,令他們“蒙羞”時,他們頓時披上寒光迸射的鎧甲,棄親人角色於敝屐,比陌生人更為鐵石心腸,更為凶戾。在Umay遭遇的婚姻家暴外,他們著手實施更可怕的“親人家暴”!

對這個家庭的女兒Umay,他們也許有過同情,憐惜,可與一種更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相比,這同情微不足道——當然這一切背後,也許有“男權主導”“宗教風氣”等強大的社會背景,可親情難道不應當是逾越這一切之上的嗎?尤其是明知親人正飽受傷害時!

影片中,親人間的隔絕如此徹底,你看不到Umay被親情拯救的丁點可能,隻看到,他們一步步迫她走向懸崖,欲搡之而後快。

“當我們離開”,但欲從親情關係中離開又有多難!哪怕它溫情殆盡,隻餘糾葛,它仍是一處內心的暗渦。

哥哥出手了!他把刀鋒剌進Umay兒子身體時,“親情”有了最醜陋、悲愴的呈現!影片至此,導演對她的作女作是一不做,二不休了,將“親情”在世俗的另一重影像——執戕毀損——不留餘地地呈現極致!

親情的血被一再稀釋,成水,成冰。當血不再有溫度,就隻是灘黯黑汙漬。

是導演技術上用力過猛,還是對親情與救贖太悲觀?現實生活中不乏“親情黑洞”的實例:爭鬥、廝殺、漠然、計較、仇怨、老死不相往來……這一切並不因發生在親人間而稍留情麵。“親人”,這個在任何語種中都象征溫度與歸宿,承載著我們對人世信心的詞,往往也和仇恨互為喻體。

是什麼得以確認我們在人世間的親人身份?還是那個用濫的字:愛。無論親人間如何相處不適,甚至找不到可交流途徑,愛的底線一直在,它是種基本責任,能使彼此在最壞境地裏還有所依持。也像女主人公Umay對兒子Cem說的,“當我們離開時,總要留下些什麼。”——是什麼呢,無非一點牽念,一點證明來過世上被愛過的溫度,包括親人之愛。而《當我們離開》表現的正是親情底線被一再摒棄,直至在一個幼小孩子的血泊中完全消失。

在母親動蕩命運中,小小的男孩一次次目睹世間最粗礪凶蠻的部分。他牽著母親的手,依傍著這個孤獨的女人,在本該是故鄉的異鄉行走。母親,這世間他惟一可依傍的人,最終沒能庇護他?——38歲的女導演的心,仿佛充滿對“親情”極度不信任與某種無法變更的陰影,因而設定了一個最糟的結局!讓一個稚嫩的,天使般可愛的生命作為成人殘忍狹隘的代價。當血從他純潔身體流下,染濕母親Umay的手掌,讓人想比她更快,更慟地喊出,不!!不要!!請留一點點希望吧!

三個母親

從一堆片中撥拉出張曼玉的《清潔》,她飾一名吸毒的搖滾歌手,在獄中度過6個月後,決定從前夫父母那裏爭取回兒子的撫養權,但前提是她必須有份正當職業。

這樣一個女人要顛覆這樣混亂的生活可想有多難!但為了能和兒子在一起,她想要一切重新來過。

片尾,她戴著耳機錄歌,一首很慢,很動人的歌。

張曼玉憑此角色獲“第57屆戛納電影節”最佳女演員獎。過去,我可能不會喜歡這類片子,甚至沒耐心看完,張在裏麵也不及她其餘角色美,40歲女人的行色匆匆,日子像洗水池裏亂糟糟的碗碟——為了一份“正當職業”,她在親戚開的中國餐館端盤子。但此片中的她卻有種穿嫵媚旗袍不及的質感:她燙發,挎大包穿過馬路,一個標準的正裹挾在生活漩渦裏的婦人。一個孩子在她生活裏,他的笑,他小小的麵孔與眼淚,他沾著淚的睫毛,他奶聲奶氣的發音,這個小人讓她成了株堅韌的植物,根須鍥進生活牆縫,牢牢的。此時,她和生活才真正連在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