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的曆史已經終結,英語,哦,不,在中國是普通話和英語――以及塑料芭比娃娃和麥當勞快餐,是我們的未來和宿命。”有位詩人說,是的,芭比,她們象征幸福的中產階級生活。很多女孩,從擁有第一隻芭比娃娃起,也許人生觀就暗中奠定:一種閃亮的物質生活,體麵——這詞已和精神生活毫無瓜葛,它代表的是一個人擁有的物質外殼。你不能想像一位芭比勤懇地抹灶台,在菜場還價,穿舊內衣。
芭比,她摧毀著雞零狗碎的日常性,優雅得永遠像剛出浴,她眨巴著長睫,仿佛在說,“不華麗的人生是不值得一過的!”
就像蓋茨比愛著(很多男人也愛著)的美國女人黛西,在她住所,走廊裏到處都是賞心樂事,風流豔史……一闋華麗的爵士樂。她的充滿魅力的聲音,“充滿了金錢——這正是她聲音裏抑揚起伏的無窮無盡的魅力的源泉,金錢叮當的聲音,鐃鈸齊鳴的歌聲……高高的在一座白色宮殿裏,國王的女兒,黃金女郎……”雖然,菲茨傑拉德在寫完此書後三十多年,芭比才來到世間。
論LOGO的具像化
出租車內,前座背麵有張廣告,“何氏狐臭淨”,包裝盒上有一模糊眼鏡男頭像,西服領帶,表情嚴肅,想必是關注人民隱秘處生態環境的何氏——頭像LOGO在如今產品包裝中頗為風行,可能因為產品信譽越來越不靠譜。在信任危機麵前,商家可能覺得確鑿的人像多少能增加點可信度。可,盒上那麵目不詳的男人就比某支抽象牌子更可信?
就說那個眼鏡男何氏,他走在街上,我敢保證連最忠誠顧客也未必認得出他,就像沒人能在街上認出“老幹媽”一樣,哪怕她的頭像遍布南北。
這個充滿悖論的年代,一方麵,人們躲在各種ID的迷彩後,惟恐暴露;一方麵,卻要賦予虛幻的流水線產品以真人肉身,最好還得像咱二大叔或大媽才來得親切。
有什麼比標識更重要的競爭力?“它是企業CIS戰略的最主要部分,在企業形象傳遞過程中,是應用最廣泛、出現頻率最高,同時也是最關鍵的元素”,從前產品名稱都頗形而上,就說辣醬吧,雙喜辣醬,環宇辣醬,家鄉情辣醬,全是虛詞,沒什麼意義,可指向天地萬物。但有照為證的“老幹媽“就不同了,它使一瓶辣醬落到了實處。她是誰的幹媽不重要,“老幹媽”這個情感代號在人際中代表親切,能幹,一瓶辣醬有了具體指向。別的不嚐行,幹媽麵子豈能不給?親媽麵子不給都行,幹媽的不能不給,這稱謂裏有人情的纏繞和淵藪,扯都扯不開,說來話長。
論味道,其實“老幹媽”和不少品牌調味醬相似,但這名有約定俗成的信號在其中,讓人難忘,也不敢忘。中國是個“熟人社會”,親的就不說了,幹的也都不能忽略,幹哥幹妹幹姐幹姨……一旦幹上了,這輩子親友團都脫不開。
那些打著頭像LOGO的產品顯然深諳人情在中國舉重若輕的份量:在營銷學中,顧客花同樣錢但無形中得到某種具體的信用保障。盡管說來,這些稱謂不少是真人化的虛指,但它們通過“具象化”符號進入了顧客的情感意識係統。
“老爸豆腐幹”一定比“味美豆腐幹”更激發人的購買欲,因為美味背後有關係,像大長今姑娘懷著對舉箸的人的敬意一樣,這令一包豆腐幹有了香氣源頭。幾乎可想像在夜晚,一口有年頭的鐵鍋邊,老爸粗糙大手往鍋中東撮點桂皮,西添顆茴香,待鹵水慢慢收幹。這副畫麵潛伏在“老爸豆腐幹”背後,散發溫情,藉由“老爸”這稱呼畫外音般同步浮現顧客腦海。
看到那些以人稱冠之的產品,我也升起過包裝我爸手藝的念頭。比如開家“老爸功夫餃子”?因爸擅製餃,食者多譽,誠然其中有吃人嘴軟的成分,但更多是建立在事實基礎上。
我想像,餃子店發展壯大後,也可注冊商標,兼鋪超市,包裝袋印上老爸表裏如一的誠摯笑臉。當然,也就隨便一想,畢竟餃子是國人喜聞樂見的食物,容易遭模仿,沒準被超越。
說回親情LOGO,當“老幹爸”牌風味小吃出來時,未免有些東施效顰。誰讓稱謂就那麼些呢,有些身份不便用,如“老弟”“老妹”,在家庭角色裏,他們比老爸老媽老外婆不靠譜多了,不便作為一種信譽的代言。還有些身份也不行,總不能弄個“表姨”牌腐乳或“堂妹”牌綠豆糕吧?
當可用的親情稱謂瓜分完後,好在還有百家姓可用,何氏,汪氏……要麼直接上人名,比如“許留山”“聶玉玲”等,這其中有無限廣闊的天地,不用擔心資源窮盡。
國外以姓名冠之的產品也多,鬆下、飛利浦、卡西歐、迪士尼,還有波音、拜耳、法拉利……不勝枚舉,這些巨頭企業鍍亮了姓氏,姓氏反過來光耀了企業,雖然他們的臉孔並沒作為企業LOGO,但他們已然連肉體帶精神整個融進產品——仿佛迪士尼先生長著兩隻大圓耳朵,波音先生有一雙大翼,法拉利呢,梭子身形,馬力強勁,而弗裏德裏希·拜耳,他扁平得像隻藥盒,上麵是他姓氏組成的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