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信 (2)(1 / 2)

1989年1月20日,著名曆史學家唐德剛在北美洲撰文以紀念雷震逝世十周年,這也是由傅正主編的《雷震全集》正式出版之際。唐德剛以其一以貫之的“汪洋恣肆、縱橫開闔”的筆法,回顧了他本人與雷震這位前輩相知與相交的全過程,並說現在“……是我們替儆寰先生豎銅像的時候了”。在台灣為雷震造一座銅像這話原本出自於胡適之口。1952年11月,胡適從美返台講學時,正值《自由中國》創辦三周年紀念會在台北“婦女之家”舉行,當時有社會名流、國民黨官僚、黨外人士一百多人到場,這是胡適到台灣後第一次作公開演講。據聶華苓回憶,胡適“開頭就說,‘雷先生為民主自由而奮鬥,台灣的人應該給雷震造個銅像。’那兩句開場白引起久久一片熱烈掌聲。” 胡適對雷震有著如此之高的評價,以唐德剛個人的看法,大概是“胡氏鼓吹了一輩子民主,處處碰壁;道不行,乘桴浮於海。誰知道在垂暮之年,卻遇到這樣了不起的‘傳人’雷震。雷震所搞的簡直就是百分之百的‘胡適民主’” 。

胡適、雷震與《自由中國》半月刊,可說是推動台灣社會朝著民主政治方向發展的三個關鍵因素:設若當年沒有胡適的大力支持,《自由中國》不可能維持十年的生命;如果沒有雷震不計個人毀譽的全力投入,《自由中國》也難以衝破國民黨當局對言論自由的百般禁錮;而沒有《自由中國》十年的抗爭,民主憲政理念就不可能在台灣社會深入人心。胡適雖是《自由中國》半月刊揭櫫自由民主理念的一麵大旗,但在《自由中國》整整十年社務中,扮演其重要角色的卻是雷震,他“不僅基於立憲主義原則對時局提出針砭,其思想的變化亦與外在政治環境的改變息息相關,而趨向於實踐。這種由理論趨向實踐的思想特性,是同時代的中國自由主義者、立憲主義者所較欠缺者,也罕見於中國一般知識分子間。” 胡秋原有過一段很重要的回憶,將當年組建反對黨和胡適、蔣廷黻、雷震以及他本人的態度作了一個比較,盡管他本人始終認為“救國之道多端,不一定要從事政治或立黨”,但雷震在當年勇敢地突破傳統知識分子的舊轍,有別於一般的知識分子則是不言而喻的。胡秋原這樣寫道:

四十五年,羅先生(指羅鴻詔,作者注)在台大醫院病故,他孤零零的一人死在台北 。我到台大醫院太平間悼喪,發現儆寰兄一人守靈。這樣,我們便在鴻詔兄靈前握手複交了 。這年十一月,我奉派為聯合國代表團顧問。儆寰兄到鬆山機場送行。他當著許多人麵前開口便說:“你見到蔣廷黻時,請代我問問他,反對黨的事他究竟幹不幹?”……我到紐約後,曾將儆寰的話代問蔣廷黻大使。他說,他現在身為代表團團長,不能談這件事。……有朋友告訴我,反對黨之議,起於宋子文。他知道他不足以號召,便去找蔣廷黻商量。蔣認為自己的聲望還不夠,最好由胡適出來帶頭。不日,胡適先生知道我來紐約,約我到他家吃飯,問我對反對黨以及他出來領導有何意見?而且再三說,希望我“說老實話”。……我說反對黨是民主應有之義,但在今天台灣則不適宜。……民主政治與反對黨需要條件。

文治與基本的法治,一也;言論自由,二也;自由經濟培養出大批中產階級,三也;由此產生獨立思考的知識分子,四也。最後一點,最為重要。否則,今天以胡先生的聲望,在新公園演講,宣布新黨成立,可以得到十萬人的歡呼。但如果槍聲一響,第二天可能一個人也沒有了。……等到四十六年我經歐洲回台灣之時,……此時儆寰兄家中常常高朋滿座談反對黨問題。承他好意,也請我吃飯,參加談話。……在這些談話中,我聽的時候多,說話的時候少。儆寰兄曾經兩三次對我說,希望我參加反對黨之發起。我很鄭重的回答:我讚成和支持反對黨的運動,但“你與胡適先生都可發起反對黨,唯有我不能。在許多朋友中,我年紀也許最輕,但幹反對黨,我也許最早。我是在民國二十二年就參加所謂閩變的。我青年時代反國民黨,中年因抗戰而支持國民黨。現在是我的晚年,如又反對國民黨,隻要四個字,就可將我打倒。”……他知道不可強,但他仍不斷請我到他家吃飯。我有時去,忙了便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