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溫府裏極其無趣,謝安每天做次抄抄寫寫的工作,完全是大材小用。以前隱居東山,睥睨世俗,別人可能會對你肅然起敬;現在做起了小小的秘書,與常人一樣上班下班,身上的光芒自然就消失了,時間長了,別人就不再那麼高看你了。謝安心裏有些失落,唉,何必在這受辱啊。
有一回,有人給桓溫送來了一種草藥,就是中藥鋪裏常見的“遠誌”,其實“遠誌”是這味藥的名字,這個植物名叫“小草”。
桓溫隨口問一句:“這個東西為什麼有兩個名字呢?”
參軍郝隆趕緊湊上來說一句:“主公,這很容易解釋,在山中就是遠誌,出了山就是小草。”說完還瞟了謝安一眼。
大家都是有知識的人,誰聽不懂啊?謝安極其不爽,臉色難看極了。
這位郝隆是位狂人,最出名的事,是有一年七月初七,大白天躺在院子裏曬肚皮,人家問他:“你幹嘛哪?”他就說:“我曬曬肚子裏的書。”這人真是自大得可以。
郝隆在桓溫麾下做南蠻參軍。三月三日,桓溫舉行宴會,大家飲酒賦詩。不能作詩的,罰酒三杯。開始郝隆因不能作,被罰三杯酒。喝完酒,郝隆拿起筆來寫了一句“娵隅濯清池”。桓溫問:“娵隅是什麼東西?”郝隆說:“蠻人把魚叫娵隅。”桓溫有點不理解:“作詩為什麼要用蠻語?”郝隆說:“我從幾千裏外跑來投奔你,才得了個南蠻參軍,怎麼能不說蠻語呢?”桓溫大笑。郝隆用這種方式表達了對桓溫不重視自己的不滿。
郝隆就是這麼個人,嘴巴不留情。謝安麵對他人的冷嘲熱諷,始終采取了回避的態度。因為他知道再就這個問題爭辯下去,恐怕已無多大意義。現在,為了家族利益,他隻有橫下一條心,圖謀仕進。
王羲之《喪亂帖》
當然,早年做隱士,標榜清高,後來又出於種種考慮,出山做官的,絕非謝安一人,這其實是中國曆代知識分子的一個普遍現象。這種現象,後來被人稱為“終南捷徑”,其中典故由來的一段話,頗具代表性。其辭如下:
唐朝人盧藏用想入朝為官,就一直隱居在京城長安附近的終南山,並在此處取得了著名隱士的聲望。後來,他果然因高名而受到皇帝賞識,從而平步青雲,被人稱為“隨駕隱士”。之後,另一位著名隱士司馬承禎也被征召,盧藏用就用手指指著終南山說:“這真是個好地方啊。”司馬承禎聽後,緩緩地說:“依在下看,這是升官的捷徑啊。”說完,兩位老友,相對會心一笑。
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終南捷徑”也並非一個貶義詞,曆史上包括薑子牙、諸葛亮、王猛、謝安在內的許許多多名臣走的都是這條路。所以,標榜清高也好,在意功名也罷,隻要能最後建功立業,是靠什麼步入官場的,其實並不重要。“終南捷徑”也直到北宋健全科舉製度之後,才開始逐漸式微。
雖然,謝安的東山再起,是逼於無奈,但他的智慧與努力卻為他換來了個人與家族事業的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