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的演出非常成功,每個人都進入了角色,他們對在納粹統治下能享受的這一點點自由非常珍惜。保爾·薩特在他的日記中寫道:
“既然納粹的毒液滲入了我們的心靈,那每一種正義的思想都是一個勝利。既然全能的警察逼迫我們緘默,那每一句話都是一篇寶貴的宣言;既然我們陷入了絕境,那這一些手勢便有了誓言的重量。”
《被尾巴愚弄的欲望》直到1944年才第一次發表在《巴黎消息》的第二期上,還配了四幅插圖。1945年,巴黎加利馬德出版社發行了它的單行本,共66頁,另有手稿摹印本作為畢加索分送友人的禮品。此前,該劇曾在羅蘭特·潘羅斯的撮合下,趁畢加索的一次畫展之機,在英國隆重上演。畢加索過足了一回“劇作家”癮。
詩歌依然是畢加索的另一種武器。在戰爭的洗禮中,畢加索的詩歌變得更加純粹,更加銳利,更加能折射出心靈的光輝。從技術上說,他的詩歌已完全脫離繪畫的影響,不再是顏料的堆積了,而且繪畫中所慣有的激情和理性不留痕跡地溶入了詩歌的質素之中。可以說,隻有當畢加索寫出了下麵這樣的句子時,他才是一位真正的詩人:我盡力把鍾敲得很響
敲得鍾都流出了血
驚起了鴿子,使它們繞著鴿棚不停地飛
直到跌在地上累死才算罷休
我將要把所有的門窗都用泥土封住
我將用頭發把所有會唱歌的鳥兒都捉住
我想把所有的花朵都摘下
我要把小羊羔抱在懷裏輕輕搖動
並用我的乳汁喂飽它
我將用悲喜交加的淚水給它洗澡
我將用孤獨者的歌聲伴它入眠1943年5月的一個星期三傍晚,畢加索和道拉·瑪爾帶著瑪爾的朋友瑪麗勞爾·德·諾阿耶到卡特蘭餐館吃晚飯。諾阿耶是一名有爵位的貴婦,收藏了不少名畫,還出過一本詩集《巴比倫塔》。他們剛坐定,鄰桌一位英俊的男士就站起來,走到畢加索身邊問好。畢加索也認識他,法國很有名氣的演員阿蘭·居尼。他友好地到那邊回訪,並向居尼敬酒,這時,居尼旁邊兩位容貌婉麗的姑娘吸引了畢加索的目光,他癡迷地看著,酒從杯子裏灑出來了都沒有知覺。居尼連忙介紹:“這位是吉娜維芙,漂亮的少女;這位是弗朗索瓦,聰明的姑娘。”
畢加索對“漂亮的少女”似乎司空見慣,而對“聰明的姑娘”則情有獨鍾。他聳了聳肩說:“你一張嘴就像演戲,你說這位姑娘聰明,根據何在?”
居尼回答:“她們是兩位墜入紅塵的現代聖女。”
這句話把畢加索逗得哈哈大笑起來。他轉過身問弗朗索瓦:“你們兩位從藝術史中跑出來的難民,到底是幹什麼的?”
吉娜維芙搶先回答:“我們都是畫畫的。”
“真的?好呀,我也是個畫畫的,兩位能否到我的畫室去指導一下?”
畢加索從不輕易邀請陌生人去他的畫室,今天顯然是情緒調動起來了,他還一定要和她們約好下次見麵的時間:下周星期一。
弗朗索瓦和吉娜維芙如約而來,她們領教了正如傳聞所說的要見畢加索的難度。她們先得過沙巴泰這一關,不是事先約好的沙巴泰一律拒之門外,沒有絲毫妥協的餘地。而後,她們又在接待室裏坐了幾十分鍾,隻好靠欣賞牆壁上掛著的畫來打發這漫長的等待。弗朗索瓦特別喜歡馬蒂斯1912年的一幅靜物畫,這是畢加索用自己的畫換來的,它在幽暗中閃爍著色彩的光芒。她不禁脫口而出:“馬蒂斯的畫真美嗬!”
沙巴泰聽了,馬上嚴肅地糾正:“這裏隻有畢加索。”
話音剛落,畢加索送走一批客人後進來了。他熱情地和她們招呼,開場白就引經據典起來:“知道巴爾紮克的《不為人知的傑作》嗎?你們剛才上樓時走過的樓梯,就是書中那個年輕畫家看著老普比時常走過的地方。老普比是蒲桑的朋友,他的畫誰也看不懂。哈,這裏充滿了文學和曆史的幽靈。”
畢加索帶兩位女客參觀了他的工作室,她們有幸看到了剛雕塑好的《人與綿羊》。這是一件石膏製品,一個裸體的人威嚴地站立著,正視前方,他緊緊抓住羊腿,不管它如何掙紮。整個作品簡單樸素,鮮明有力,宛若形象的語言,在向人們表示一種力量、一種信心、一種希望。
弗朗索瓦深受感染,她幾乎要做了那一種力的俘虜。她感到那間畫室就是一處宗教的聖殿,走進這裏的人不知不覺地都會產生朝拜的心理。畢加索到底是畫家的眼光,他看出了弗郎索瓦的心思。所以,當她們告別的時候,他和藹地說:
“假如你們想再來,請隨便好了。不過,真的再來時,請不要像個去麥加的朝聖者。如果你們喜歡我,覺得和我在一起很有意思,那我們就建立單純、直接的友好往來。要是你們來這裏隻是為了看我的畫,那就和上美術館沒有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