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的依然是薩瓦特斯,他領著伏波特來到了畢加索的畫室。
畢加索表示能與一名女學生代表會見,不勝欣慰。坦誠地回答了伏波特提出的各種問題,又將一些婦女人像習作、用中國墨汁繪製的線描畫和最新創作的油畫給伏波特看,一邊解釋創作時產生的某種意圖和想法,並神秘地告訴她:
“創作的奧妙就是要驚人沉夢,發人深省;要一把抓住人們的衣領,並用力搖晃,使他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所處的是什麼世界。”
畢加索十分喜歡伏波特容易羞怯的神態,那微微泛起紅暈的處女的麵孔宛若懸掛於枝頭的紅蘋果,畢加索心醉神迷之餘,還有了小孩一般貪吃一口的渴盼。畢加索的規矩是上午接待來訪者,下午閉門作畫,不見任何人。但為了單獨會見伏波特,他打破了這個慣例,要她每星期三的下午四點按時來。告別時,伏波特還不忘虔誠地向畢加索請教:
“我一旦長到20歲,該做什麼?”
她萬萬沒有料到,眼前的這位畫壇大師竟然幽了一默:“到時候要是遇上一位好小夥子,就愛他。”對這句發自真心的玩笑,伏波特當時是不會懂得的。
伏波特每次來,畢加索都要為她作一幅畫,畫完就送給她。加入法共後,畢加索的畫在市場上大幅度降價,尤其是美國人,公開排擠他的作品。畢加索對此無動於衷,他的注意力全在畫的本身,畫出來一定得自己滿意,至於它會值多少錢,到了什麼人手裏,他都不管。艾呂雅曾為生活所迫,出售了畢加索送給他的多幅畫,可畢加索還是繼續給他送。他認為,能解除朋友的困境,也算不錯了。他對伏波特說:
“要是你的朋友中有人也向你大談我給你的這些小畫值多少錢的話,那麼你就當著他們的麵把它們撕個粉碎。”
也有些懂得其作品價值的精明畫家,他們知道降價完全出於政治原因,便想趁機大量購進畢加索的作品,囤積居奇。美國畫商雅克就是抱著這樣的目的來到了巴黎畢加索寓所。畢加索早就看穿了這批人欲發橫財的勃勃野心,他甚至不想搭理雅克,以免弄糟了情緒。但為了打發他出門,畢加索還是說了一通:
“你在我這裏鑽營得不到好處,我要價比你定的高得多。我建議你回美國去,在那裏試試用我作品的戰前價格買上畢加索的幾幅畫,看買不買得到。盡管發生了戰爭,但畫的價值是與仍然活著的人聯係在一起的。惟其如此,我的畫現在更貴了。”
畢加索和伏波特的每周一見並沒有維持多久,他們兩人都感到一周太長了,思念讓他們在剩下的日子裏無法靜下心來做別的事。於是,伏波特就擁有了隨時都可以來的特權,雖然他們的交往遭到了沙巴泰和馬賽爾的一致反對。沙巴泰警告畢加索,不要玩火!畢加索回答說,有火就要讓它燃燒嘛,否則會要自焚的。
畢加索與伏波特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隻是保持著一份互相依戀的感情,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而已。畢加索在弗朗索瓦那裏宣泄情欲,留給伏波特的是近乎父親對女兒的那種關愛和體貼;而伏波特少女的溫柔也常常能夠熨平畢加索莫名的煩躁。愈到晚年,畢加索愈是感到生命的大限將要來臨。他自始至終是一個精力旺盛的藝術家,他對死也懷有一種恐懼,但不是常人所有的那種對死亡猙獰麵目的恐懼,而是他強烈的生命意識對“停止一切”的排拒,正如他所說的:“我並不是怕死,死亡是一種美。我怕的是不能工作。”
死後還怎麼工作呢?死後就沒有時間了!這就是畢加索不安的本源,他謀求盡量延續自己的生命,他想出了兩個辦法。一是多與年輕人在一起,特別是年輕的女性,希望通過汲取她們的青春氣息來充溢自己的元氣;二是不浪費一點時間,工作是最重要的。當弗朗索瓦再也不能忍受和他一起生活時,他還異常堅定地說:
“人人都具有相同的潛在精力。一般的人都把自己的精力浪費在各種瑣事上了,我把我的精力隻集中在一件事情上,我的繪畫。因此,一切都得為它做出犧牲——你、其他人,當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