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時間,他都在他那狹小的、老式的畫室作畫,不過有時也在戶外工作,偶爾還會在晚上,他的模特兒就坐在一張躺椅上或一棵樹下;然而不論在哪裏,他四周的顏色所敘述的關於創作的曆程都遠比他專注的臉孔或精巧的雙手所述說的要多。那些顏色由深沉的藍灰轉為興奮的綠與朱紅,再轉而為盈滿畫麵的藍色和粉紅,然後所有的顏色漸漸淡去,接下來是畫家的臉孔和頭發忽然進出絢爛的色彩,而後顏色再度變暗、變淡,經過漸次轉移回複到原先的深沉。不過他仍然繼續畫著,即使在最後那幾張圖中他的臉孔隻剩下白色的模糊形象或一片難看的灰色,沒有頭發也沒有胡須,他還是在畫著。他從來沒有贏,也從來沒有輸。
畢加索極喜歡這一係列的《畫家和他的模特兒》,冬天的時候他把它們做成許多的木版畫,變得比原來更簡化一些。在年末以及1964年初的這段時期,他還畫了一些大幅的裸女,然後是一些農夫的頭像,再後來是更多的裸女、靜物、賈桂琳,還有一些《畫家和他的模特兒》的補遺。
1964年的夏天,畢加索在“長生聖母宅”會見了不少訪客,大多都是交情很好的老朋友,不過也還有少數的不速之客。那些新的相識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能被介紹給畢加索這件事在他們看來是很偉大的,因而他們也希望畢加索能當場有一些偉大的表現——他們期望這位偉大的人物能一天二十四小時不斷吐出一些偉大的思想。畢加索十分明了他們的希望,仗著天賦的詭辯與巧言的才能,他通常都能滿足他們。不過,總是在屏息以待的聽眾麵前扮演“演講先生”的角色是很累人的事,也許這就是他總是戴著假鼻子與滑稽帽子出現在訪客麵前的原因。
另外,也有些人是為正事來的,其中有些是從巴黎來的使者,為了籌劃他85歲生日的慶典。還有一些人從其他國家前來,為了安排他的畫展事宜。
1964年的秋天是一個金色的季節,即使在法國南部來說也算是出奇的美麗,雖然戰爭的威脅每天都在報紙的第一版看得見,畢加索卻像是生活在另一個世界,隱蔽在他的柏樹林裏。沒有理由說他不會永遠活下去。他的短小、齊整的褐色身體仍然跟以前一樣,這個身體長久以來都否定了一般的死亡率,使得這些死亡率好像根本不適用在他身上。這個秋天難道不能延伸到1965年、1966年,一直下去,以至於永遠嗎?
但他的身體還是使他失望了。1965年他的狀況不是很好,有一些毛病,他的病更是變得嚴重。11月裏他到巴黎去,住進了“美國醫院”。手術十分成功,傷口愈合了,沒有並發症,在令人驚奇的短時間內他就回到了“長生聖母宅”。他的卡達浪朋友吉力夫婦去探望他時,發現他活潑而愉快,好像外科醫生把他的衰老也隨著其他東西一起除去了。然而這次迅速的痊愈卻是表麵的。畢加索的身體正因為長久的、緩慢的感染而日益衰弱。
1966年裏他沒有畫一幅畫。他的眼睛在年輕時就常常給他添麻煩,現在更不行了,而且聽力也開始下降。
法國政府在畢加索85歲生日的時候為他舉辦了盛大的慶祝。在20世紀剛開始時,19歲的畢加索初次來到巴黎,當時世界博覽會正在全力展開,許多宏偉的建築都在興建之中,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大藝術宮和小藝術宮,而現在,為了表示對畢加索的推崇,裏麵都布滿了他的作品。大藝術宮展出了284幅,包括一些他最偉大的作品。同時,蘇聯人也很高興地推崇他們的同誌,因而這次的展覽就成為對畢加索的成就最成功的一次推介。小藝術宮則展出了250件畫作,從他在卡洛那時期的習作一直到1966年7月的最近一些頭像,另外還有580件陶藝和392件雕刻,這是到目前為止最完整的一次作品收集,同時也是對畢加索作為一位雕刻家的總評估。有史以來為單獨一位藝術家所舉辦的展覽中,以此次最為光彩奪目。不僅如此,國立圖書館還展覽了一間又一間擺著他的插圖、蝕刻、木版、石版畫,還有油氈浮雕的陳列室。此外,每一家商業畫廊隻要有能力的話也都推出了他們自己的畢加索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