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是一位思想活躍、銳意進取的年輕人,形成這樣的思想特點,王安石的著作也許功在其中。與此同時,他表現出傑出的政治天賦,做事比較有章法,這可能就來自於遺傳了。他深知任用王安石這樣的爭議性人物,必然會引起各種不同的反應。他想先摸摸王安石有多少民意基礎,也借此進一步了解這個人。
他首先問的是副宰相曾公亮,他問為什麼以前仁宗、英宗召用王安石時,王安石總是稱病,是不願意出山還是真的有病?
曾公亮從皇帝的言行中揣測出有大用王安石的意思,而他平時對王安石孤高清廉、為政有方也頗為欣賞,遂回答:“安石文才與學識俱佳,而且德行純粹,應該大用。屢召不應,應該是身體不太好,不過也有可能是先帝用人之誠沒有充分表達,陛下宜用懇切言辭召用他,這樣他應該會來的。”
神宗又問及吏部侍郎吳奎,沒想到這個老好人的回答與副宰相截然相反:“王安石是個典型的書生,做事迂腐,而且固執己見,絕非輔相之才。如果他被重用,肯定會做出大家無法接受的事情,造成朝政混亂,不可收拾。”
神宗大為詫異,說:“你說得也太肯定了吧!”
吳奎回答:“臣曾和王安石共同在群牧司供職,對他了解甚深,所說絕非虛言。”
神宗安排韓琦出京任職,在韓琦辭行時,神宗問他:“你走之後,誰可以繼大任,王安石怎麼樣?”
須發斑白的韓琦立刻回答道:“王安石做個翰林學士綽綽有餘,處宰輔之地則器量不足。”通過一係列調查,神宗認識到王安石還沒有被重用,就已樹立一批潛在的政敵,這當然和王安石的個性有很大的關係。王安石太有個性了,他對人、對事都要求完美,不能容忍含混狀態。他堅持獨立思考,絕不肯苟同他人意見;他一言一行都要本著自己內心的標準來實行,不肯因他人而違心,甚至不肯因形勢的需要而稍作退讓;他認準了什麼事,就要堅定不移地做下去,絕不顧及別人的反對,他的性格太強太硬,他的思維方式太極端。
這樣,王安石在不知不覺中為自己製造了大批反對者,這些人反感的就是他那耿介的氣質。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一代文豪蘇軾的父親蘇洵,他瞧不起王安石,在背地裏經常稱王安石大奸似忠,大偽似信。這個說法在官場中頗有市場。
然而,神宗是王安石堅定的支持者。一連串的調查隻是增加了他對王安石執政難度的判斷,對王安石的人品卻更加堅信了。他同樣痛恨這種死氣沉沉、到處老好人的局麵。他需要的正是這樣一位敢於排斥眾議的人物,隻不過他對起用王安石之後的困難預計得更加充分了。
經過反複思考,兩個月後,神宗皇帝發出一道詔書,任命王安石為翰林學士,並催促他盡快赴任。
(三)越次入對
此時的王安石,正經曆著他一生中最閑適的一個時期。母親去世已經五年了。這五年他沒有政事牽累,沒有案頭煩勞,隻是在綠蔭環抱的山居裏讀書著文,授徒講學,終日和朋友學生們講求學問大要,這種優遊林下的快樂,是他以前從來沒有享受過的。
神宗即位後,從神宗件件舉措中,王安石讀出了這樣的信息:神宗皇帝是個有朝氣有魄力的君主,不滿現狀,力求整治,他敢於打破傳統,與自己一樣有冒險精神。所以,熙寧元年(1068年)四月,當一飛騎送來了召王安石入京的詔書時,王安石沒有像以前一樣推辭,而是欣然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