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整理好心情,順原路往回走,不斷加強心理建設,總算踏過數不清的屍體找回她的家。壯著膽子探查到“父母”確實鼻息全無,渾身冰冷僵硬早已死透,翻找出一柄鐵鍬在他們身側就近挖掘起來,幸虧他們都躺在園中的小菜園裏,土質鬆軟一些。她人小力氣小,那把長柄的鐵鍬用起來十分不順手,而且雙手傷痕累累,又紅又腫,根本握不住木柄,足足挖到臨近傍晚才挖出一個差不多掩埋兩個人的土坑。人說屍體是最沉的,果不其然,在心裏暗暗念了無數遍他們是她的“父母”,忍下對死人的恐懼,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挪不動分毫。總之不能讓二老暴屍荒野啊,不敬歸不敬,她也隻能用杠杆原理把二人一點點撅進坑裏。要知道二人都是死於刀劍之下,體內淤積的半凝結的血塊被她攪動的從二人的口鼻中伴隨著詭異的咕嚕咕嚕聲湧出來,那場麵誰見了隔年的飯都能吐出來,反正不用看她也知道她的臉色不比那兩位好看,白裏透青,青裏泛黑,恐懼和惡心感使得她幹嘔了半天才平複下心情,哪裏還敢為他們整理儀容,抖著手將二人的頭、四肢擺正,取來一些衣物蓋住他們,魂不附體地揮動著異常沉重的鐵鍬填土。

埋下二人,月已中天,圓圓的明月傾斜著清冷的光輝,月光下,她的臉色依舊難看,卻已分不出是因為害怕還是饑寒交迫。她略略踟躕片刻,磕頭拜祭二人,拜完順勢癱倒在墳前,夜風陣陣掠過,汗濕的衣衫和饑餓使她抑製不住地顫抖,後背前胸虛汗直冒。她呆呆的想,她是不是就快死了,是不是馬上就可以回去了,夢醒了,多好。以後再也不要做這樣的夢了,好累,好苦。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亮大地,照亮眼前的所有,她微微眯眼,不由地仰天長歎。迎著東方看去,一輪紅日緩緩升起,她苦笑不已,這個夢還在繼續,且不知盡頭在哪。可無論如何,太陽仍像現實中的一般照常升起,是否表示這小日子她也得跟平常一樣好好過,即便這隻是個夢,也不能偷奸耍滑得過且過的糊弄過去。哎呀,真是麻煩啊!能怎麼辦,為今之計,也隻有先努力活著,再進一步爭取好好活著,珍愛生命,善待自己。

“父母大人之墓,天楠立。”這是她立下的碑文,收拾了幾件破舊的衣衫外加一件又厚又大的棉衣,吃下家中僅有的一塊硬度堪比石頭的黑麵餅子,灌下一肚子水,揮揮手告別此處。從此,她沒有家,沒有親人。那一刻,她忍不住眼眶發熱,為夢中經曆的重大變故和前途未卜,也為自己心中的孤寂酸楚。最終,她這樣自我排解:“你是頭豬嘛,夢裏的父母為保護你死於非命,他們是為了看你在這兒自憐自傷,顧影自憐的嗎!趕緊給我打起精神,好好珍惜你這條小命,否則你還真不如跳進那口土井省事。”要說這個古怪的夢是自那口土井而起,保不舜咬咬牙再跳進去這夢境會隨之破滅。可惜她沒有那樣的膽量和魄力,敢於縱身一跳,生怕回不去事小,摔個半身不遂再嚐盡饑餓的折磨才在洞底淒慘死去那才痛苦,所以,繞井三匝後,她老老實實上路,尋找活路去也。

順著最平整的一條土路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前進,一天下來,途中所見不是屍橫遍野便是大火過後的斷壁殘垣,慘烈血腥的場麵觸目驚心,饒是她初來時便已領教,仍不由的心跳加速。如此大規模的屠殺不像是小股土匪盜賊能做到的,上路越久越能肯定這一點,這無疑是大隊人馬留下的報複性或殺人取樂的屠殺現場。漸漸似乎能確認是軍隊所為,因為現場有殘留的破損旗幟和極少的幾具士兵打扮的屍體。看看她做這夢,光看這開頭的恢宏氣勢比黃粱一夢高出許多檔啊,希望結尾也不要太讓人失望。

沒多久,即便太陽高懸,她還是徹底的失去了方向,何況她本沒有特定的目的地,便沿著一條大路走到頭,然後右拐,為了防止繞圈圈,每天清晨她仍舊朝著太陽升起的大方向前進。實在沒路可走了,就在荒地林中穿行,直到再次找到大路為止。不知是她運氣好還是不好,一路上除了上路第九天路過的空城豊州,之後再沒進過城,連村鎮都少,就算路過村鎮,無不是人去房空,自打過了豊州就沒再見到慘烈的屠戮後的情景,那些人仿佛是有序的遷徙到什麼地方去了。

餓了隨地取材,路邊新生的野草的根莖,嫩芽,樹皮,不知名的小花。一般草莖苦澀難當少有可入口的,但為了生存也隻能往嘴裏送,幾口下去,青澀粗糙的紋理摩擦著她柔嫩的嗓子,刺激她的胃,難以抑製的胃部抽搐,好不容易吃下去的東西一下子全吐出來。有時尋思著,活活餓死太沒出息,怕挨餓遭罪想法子自殺吧,無論如何還沒到那個地步,夢裏再不容易也不過是夢,堅持堅持就過去了。一路上,她漸漸養成吃了吐,吐完再吃的好習慣。慢慢的,她自主發現了多種之前不認識但勉強可以入口不吐的野菜根。運氣好的話能遇到榆樹,榆樹的內皮粘粘的,不知是否含有些許澱粉,不那麼難以下咽。當然若是遇上大片的蘆葦也不錯,甜絲絲的蘆葦根吃起來儼然是世間一大美味。累了困了,選一處避風的所在,把大棉襖往身上死死的裹緊,倒頭就睡,活了二十幾個年頭,從沒想過能親身體驗紅軍長征的艱苦生活,如此貼近生活真是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