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半月前,我在湑州之荒捉了隻小妖替我做餌,引出青狸紅蒢。不知何日,虛杳飄渺間被何人帶入了滌塵化境。現下又有那種輕如鴻羽之感,意識漸漸紛亂起來,我懷疑著自凡間之後的種種到底是虛幻還是真實?我到底身在何處?為甚事而來?我想不清。我拚命地搖晃著腦袋回憶,眼前模糊一片,怎麼看也看不清。
“百戲!百戲”,恍惚聽見有人叫我,“百戲你醒…”“阿戲!”一股清靈之氣自小腹蔓延周身,視物逐漸清晰。愣了片刻,方知今夕何夕。我現下靠在令儀身上,適才是他喚的我。陸宗祁杵在我旁邊,神色略顯焦急,樵夫同白紵立在十步開外,氣氛冷凝。良久,記憶複明…
當日,白紵破我結界而出,紅蒢挾著樵夫,火舌明滅。白紵哀求“師姐,念在同門,你放了他,放過我們夫妻吧!”“哼哼…我是永遠學不會你這副楚楚可憐的嘴臉,還想裝是吧?”忽而對著樵夫說“睜大眼睛看看你口中溫良淑嫻的妻子真邪假邪!”紅蒢催動火綢,火舌舔噬,勢頭雖不大,樵夫凡體不耐,嘴唇緊抿,咬牙忍受。
“怎的忍心你夫婿受此皮肉之苦?還不拿出你的真本事!”白紵臉色灰白,聲音顫抖“師姐!好歹曾經歡好一場,你怎的如此心狠!”紅蒢眼中冰寒更甚,火光又濃重一層,樵夫終於支撐不住,痛呼一聲。時間在流逝,白紵立在那不知所措。紅蒢若有所思地望著樵夫,眉心一皺,將他甩至地上。“倒也沉的住氣!”紅蒢語氣震怒,紅綢攻向白紵,白紵偏頭讓過,紅焰化為金焰,我吃了一驚,居然使出金焰!
白紵左躲右閃,金絛與之周旋不停,無奈化出本體避其鋒芒。樵夫將將恢複過來,看到白紵身陷危境,即刻提氣運劍,直取紅蒢。紅蒢一揮袖,他重重摔倒在地,噴出一口血。白紵的本體飛快地奔至樵夫的懷中,他稍作安撫,將白紵護在身後。一道金光撲麵而來,樵夫施用禦火術,卻奈何不了金焰。樵夫傾盡全力與之抗衡,不知怎的金焰猛然黯了一黯,變成紅焰,忽的又成金焰,如此反複了幾回。紅蒢臉色突變,正如上回在她的滌塵化境裏一樣,似乎在強忍著什麼痛苦。樵夫一躍而起,一劍正中紅蒢心口。下一刻紅蒢口中吐出大量鮮血,不似平日般無事。樵夫愕然,他沒想到傷不了的紅蒢竟然吐血。他下意識地扔了劍,扶著紅蒢搖曳的身體,聲音似有不忍,語無倫次“我不是故意…你傷白紵…我不能……為何你會…?”
紅蒢苦笑,嘴角汨汨地流血,不同於旁人的震動,她很平靜,仿佛預料到會發生什麼一樣。她的身體動了一動,似乎想掙脫樵夫的懷抱,臉上已是決了堤的。她看向我,再無逞強,我是知曉了她的意思,走到她身邊,將她從樵夫懷中渡到我的臂彎。眼下的她氣若遊絲,卻仍有自己的堅持和尊嚴,我不禁重新審視這個冷清的女子。
我探了她的本體,滌塵早已毀,心脈俱損,妖元不顯。為何會如此我亦不知,隻能用仙氣撫平她紊亂的內息以減輕痛苦。她拉住我的手,示意我不必如此,並將我拉近。她貼著我的耳朵,低聲說道:“不需要同情我,我要你幫我。”說完大口的喘氣,血止不住地流,看著讓人揪心。我按捺住情緒小聲問“要我如何?”紅蒢附耳說著什麼,但我什麼都沒聽見。她在我的手中放了一件不知什麼物事。我兀自思索,隻聽樵夫一陣大喊,懷中已不見紅蒢身影,她自行摧毀妖元,歸於永寂。
我懷中空落落的,心中亦是空落落的,看著她一縷紅煙消散於天地間,惟餘手中不知什麼勞什子沉甸甸。似乎感應到主人大去,這物事竟也逐漸變輕最後不見,我沒有心思去管它,隻覺得悲涼。樵夫無悲無喜,整個人都木了。男子、女子總要生出各種糾葛,於是有了憂,於是有了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