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勞燕分飛--別了,愛人2(1 / 3)

第九章 勞燕分飛--別了,愛人2

3.歡聲光年

所以美好的故事都將在光陰的裏逝去,但同樣所有苦難終將過去,當蕭紅再展笑顏的時候,那些帶給她無數傷痛的過往都隻是一種成長的曆練。再深的苦難,一笑而過。

幾個人在一起,有時候也會討論文藝問題,也討論時事。

有一次,蕭軍提出一個問題:什麼樣的文學最偉大?大家閑聊了一通,他忽然發表了一個理論,說是在文學作品中,長篇小說最偉大,中篇次之,短篇又次之;劇本要演出來看,不能算,至於詩呢,那最不足道了!他接著聯係在座的人,舉例說:他寫長篇小說,最偉大,恰好端木的長篇《大地的海》在江上被炸掉了,所以要寫出來再看,蕭紅也要寫長篇,但依他看,沒有寫長篇的氣魄,錫金寫詩,一行一行的,像個什麼?他翹起了個小指頭,故意往錫金臉上晃了晃,“你是這個!”

蔣錫金懂得蕭軍在逗樂,沒理會他。

讓人料想不到的是蕭紅認真起來了,和端木蕻良一起同他爭論起來。

蕭紅最激烈,用許多理由駁斥他,也說了些挖苦的話,端木蕻良不搭他的話,卻同蕭紅唱和起來,繞著彎子說蕭紅是有氣魄的。

漸漸地,爭論甚至即將演變成吵架。還好,在這時,胡風來了,他問大家吵什麼,問明白之後,笑了笑說:有意思,你們說的都有合理的地方,不妨寫出來,《七月》下一期可以出一個特輯,讓讀者參加討論。又說,刊物要發稿了,你們趕快寫出來,三天後我來取。

三天以後的上午,胡風來取稿,誰也沒有寫,蕭軍卻交卷了。胡風坐在蔣錫金的床上翻閱蕭軍的稿子,邊看邊點頭,說:“對呀,對呀!”大家感到驚訝,問怎麼能說對呢?

胡風於是開始念稿子,蕭紅一聽氣壞了,大叫道:“你好啊,真不要瞼,把我們反駁你的話都寫成你的意見了!”說著就哭了。

蕭紅還是哭著,握拳狠狠捶他的背,蕭軍彎腰笑著讓她捶,說:“你們要打就打幾下,我不還手,我還手你們可受不了!”

容若說:人生若隻如初見。

初見之美,無可厚非,然而,當初見變成了回憶。經年之後,打開記憶的閘門。那一份初見的回憶會曆久彌香。

有爭吵,也有歡樂。這樣的日子,是讓人留戀的美景,也終將沉澱在幾個人的回憶裏。 濃縮成一張張泛黃的照片。待到未知的某天,各自回憶。

不必糾結於逝去的時光,亦是不必不滿於當下。讓光陰靜靜地遊走。

有一天,女漫畫家梁白波到小金龍巷來找蔣錫金。梁白波是廣東人,蔣錫金少年時的朋友。上吐紀二十年代她在上海中華藝大學習藝術,後來遠走南洋,三十年代初回到上海,為《立報》畫長篇漫畫。抗戰爆發後,她參加葉淺予率領的漫畫宣傳隊。她和葉淺予是公開的同居關係,這時葉淺予還在南京,她則隨宣傳隊先到了武漢。

蔣錫金把她介紹給蕭紅、蕭軍和端木蕻良認識了。她進門就注意到牆上釘的蕭紅的風景畫,隨即表示欣賞,和蕭紅談起了藝術。蕭軍停下他的寫作,也加入了他們的座談。其實,蕭紅和蕭軍對梁白波這樣熱情,還因為她是“鴿子姑娘”,這稱呼是已故的朋友金劍嘯告訴他們的。她和金劍嘯在上海學畫時相識,感情非同一般,金劍嘯回到北國以後,還寫過一些懷念她的詩篇。再加上這樣一層關係,大家對梁白波就更親近了。

大家談得很高興,這時,梁白波提出想搬到這裏同住。

蕭紅和蕭軍即刻表示歡迎。然而這個時候蔣錫金倒為難起來:總共隻有兩間房,再來一個人的話,很難安排。

一番周折後開始了新的布局是:把端木蕻良的行李搬到蕭軍和蕭紅的大床上,三個人共睡一張床;端木的竹床讓給梁白波。

鴿子姑娘看來是一個活潑的人,又愛美,住下來以後就和蕭紅一起重新布置房間。她從箱子裏取出一塊方格子花紋的綢子,蒙上小圓桌做台布,又掏出一個瓷瓶和一個陶缽,說是用來插花和存放煙頭,不許男人隨地亂扔,儼然是一位新來的主婦。

蕭紅做飯和洗衣服她也插手,還計劃著要買這買那,頗有點長住久安的樣子。

梁白波搬來以後,這裏更熱鬧了;事實上卻打亂了原先的秩序,至少對於蕭軍來說是不合適的。好在沒有多久,葉淺予來到武漢,這個鴿子姑娘同他一起走了。

一切回到了最初四人在一起的樣子,但是,有些事情卻是在悄無聲息地在變化著。

胡風住在武昌小朝街他的朋友處。這是一棟花園洋房,周圍爬滿了薔薇花藤,種著鬆柏和各種樹木,環境非常幽靜。《七月》的同人常常借主人的客廳開座談會,梅誌稱這裏是“《七月》的搖籃”。

蕭紅他們的住處離這裏不遠,是常來的客人。對於他們,梅誌記憶中有兩處鮮明的印痕。一是發現了一個真正的蕭紅。這時蕭紅的身體比過去結實多了,臉色不是青白的,而是白裏透出紅潤。她總是昂著頭,眼睛也發亮了,神采中有一種自信和豪邁。和從前那個病弱的蕭紅判若兩人。她的靈魂越發閃。

在梅誌的印象裏,還有一個比較深刻的記憶就,這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吵吵鬧鬧的。蕭軍和端木蕻良喜歡爭論。

有一次,一個自比托爾斯泰,一個以巴爾紮克自詡,吵得不亦樂乎。最後蕭紅出來調停,十分靈驗,他們立刻休戰了。但是,有一點很奇怪的是,隻要是蕭紅和蕭軍兩個人吵架的時候, 端木蕻良就會堅定地站在蕭紅這一方。

旁觀者已經明了,在兩個男人中間,蕭紅的心暗暗偏移了。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但是,蕭紅的情感傾向卻是在情理之中的。

端木蕻良不隻是尊敬蕭紅,而且大膽地讚美蕭紅作品的成就超過了蕭軍。這正是蕭紅所要求的。她不是要求對她的作品的廉價的諛詞,而是要求對蕭軍的輕蔑所包含的她的社會特性,給予必要的理解、尊重和平等看待。

世間最大的幸運莫過於,一個人所給予對對方的,正是對方所需要的。這是最完美的契合。而如今,走過一重重山水崎嶇的蕭紅正是如此幸運地遇見了這樣一個人。

1937年底,因為一些原因蕭紅蕭軍蔣錫金三個人搬出去以後,小金龍巷就隻剩下端木蕻良一個人。

據端木蕻良晚年在一次訪談中所述,此後,蕭紅和蕭軍還經常回來聚談,有時兩個人在一起,有時自己來。幾個人一直維持著良好關係。那樣的溫馨歲月,給端木蕻良留下了永生難忘的回憶。

有一次,蕭紅邀端木蕻良到江邊的小飯館吃飯、賞月,談創作,甚至講到蕭軍在上海時有外遇的事。

還有一次,端木蕻良出去辦事回來,看到桌子上鋪著紙,知道蕭紅又來練字了,這回寫的是唐人張籍的詩:“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最後一句重複練習了幾次。

“恨不相逢未嫁時”短短一句詩,卻訴說了多少人間癡男怨女永生的遺憾。

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始終還錯。

一字一句化在筆端,染出墨淚。也許當時蕭紅無意,卻不可否認,這是她心底的一種情緒。無論她察覺與否。

有些情感就是這樣,等到你發覺了,已經難以複收了。

蕭軍有時也到屋裏來,有一次提起毛筆寫詩,邊寫邊念:“瓜前不納履,李下不整冠。叔嫂不親授,君子防未然。”

還寫了“人未婚宦,情欲失半”八個大字。蕭紅見了笑道:“你寫的啥呀?你的字太不美,沒有一點兒文人氣!”蕭軍瞪了她一眼,說:“我並不覺得文人氣有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