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夏天,林徽因帶著女兒再冰搬到北京,在香山養病。香山的雙清別墅風景極佳,而且山氣清幽,十分養人。林徽因在香山養病期間,徐誌摩正好在北大教書,因而常常得空了就來看她。徐誌摩此時在上海的生活一團糟,陸小曼的揮霍讓他招架不住。迥異的生活方式和人生追求使得兩個原本如膠似漆的新人漸漸地形同陌路,而林徽因卻依舊那麼動人,幾乎滿足了他對靈魂伴侶的所有想象。這多少讓徐誌摩有些舊情複燃的感覺。
兩人閑散地坐著 ,麵對一池白蓮,或是爬滿牆的女蘿。看著山中的時光一寸寸地流淌,他們口中談論的是今時今日的生活、家庭,而以往的情愫卻又猶如一塊幹涸的墨跡,遇了水,又在彼此心底活了起來,慢慢地暈染漫散……在林徽因的文學生涯中,徐誌摩一直在充當導師。從康河倒影中的東方女子,到新月社裏活躍的文學少女,再至如今,香山夏夜裏柔情蕩漾的女詩人。那些日子,她伏在書桌上,病痛似乎也消減了很多。她的詩篇開始陸陸續續地見刊,清新活潑的風格給當時的文壇帶來一陣怡人的清風。這一時期的林徽因暫時放慢了建築研究的腳步,轉而創作了大量的文學作品。也是在此時,她寫下了《那一晚》,似乎是對當年拒絕徐誌摩而作的答複。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湛藍的天上托著密密的星。那一晚你的手牽著我的手,迷惘的星夜封鎖起重愁。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兩人各認取生活的模樣。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麵飄,細弱的桅杆常在風濤裏搖。到如今太陽隻在我背後徘徊,層層的陰影留守在我周圍。到如今我還記得那一晚的天,星光,海光,白茫茫的江邊!到如今我還想念你岸上的耕種,紅花兒黃花兒朵朵的生動。那一晚我希望要走到了頂層,蜜一般釀出記憶的滋潤。那一晚我要跨上帶羽翼的箭,望著你花園裏射一個滿弦。那一晚你要看到淩亂的花影,那便是我私闖入當年的邊境。
關於林徽因和徐誌摩,一切都是那麼轟轟烈烈,而一切又都像是個永遠解不開的謎。對於徐誌摩來說,這段感情無疑是刻骨銘心的,他從不向世人掩飾自己的情感。可是林徽因對此一直都沒有任何明確的回應。她的子女們為了維護父母的美譽,對這段感情的解釋也一直是徐誌摩單方熱情,而林徽因隻是把他當作一個朋友知己來對待。
然而,八寶箱事件的發生卻令這種說法有些站不住腳。
1925年,因為和陸小曼的戀情弄得滿城風雨,徐誌摩去歐洲避風頭。臨行前,他將自己幾年的書信日記放在一個小箱子中,托付給淩叔華照管。其中有他熱戀林徽因時候的康橋日記,還有與陸小曼地下情時的日記。他回國後,與陸小曼結婚,因為其中很多內容他怕小曼看到會引起誤會,便一直未取走。
1931年秋,徐誌摩乘坐的飛機失事,一代詩傑英年早逝。林徽因聽說了八寶箱之事,便急忙來向淩叔華索要,說誌摩生前說過康橋日記歸她所有。淩叔華不願意將日記拱手讓出,況且林徽因所說的也不過是一麵之詞,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林徽因便跑去找胡適,請他出麵。在胡適的幹涉下,淩叔華最終隻好將康橋日記給了林徽因,其中的內容除了林徽因、徐誌摩以及保存過日記的淩叔華,恐怕無人知曉。(李伶伶、王一心《日記的胡適》)在好友徐誌摩屍骨未寒的時候,林徽因就如此急急忙忙地索要日記,想必其中恐怕藏著驚人的八卦,最大的可能就是,當時林徽因其實也傾心於徐誌摩。她害怕戀情被公布,壞了自己的名聲,因此才急急忙忙地做出了如此不合時宜的事情。
她跟胡適的解釋是:“據實說,我也不會因為詩人的美諛為榮,也不會以被人戀愛為辱。我永是‘我’,被詩人恭維了也不會增美增能,有過一段不幸的曲折的舊曆史,也沒有什麼可羞慚。我隻是要讀讀那日記,給我是種滿足,好奇心滿足回味這古怪的世事,紀念老朋友而已。”
這樣的說法似乎很符合林徽因傲世獨立的姿態,卻難以服眾。終其一生,她都沒有將這些文章公布。而日記原稿最終在林徽因去世後,由子女銷毀。
不喜歡她的人說她長袖善舞,憑借著自己的魅力,將男人們握在手心玩弄,是個心機重重的女人。愛她的人則將她捧上了聖母的位置,處處為她辯解。其實,說到底林徽因也隻是個普通女人,她又何嚐沒有自己的情感和苦衷?她道德感很強,因此把自己強行架上了完美的十字架。從小到大的生活處境告訴她,名譽很重要,因此她在私生活方麵極其“傳統”。這樣的人必定活得謹小慎微,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徐誌摩逝世後,她在給胡適的信中說:“我的教育是舊的,我變不出什麼新的人來,我隻要‘對得起’人爹娘、丈夫 (一個愛我的人,待我極好的人)、兒子、家族等等,後來更要對得起另一個愛我的人。我自己有時的心,我的性情便弄得十分為難。前幾年不管對得起他不,倒容易現在結果,也許我誰都沒有對得起,您看多冤!……這幾天思念他得很,但是他如果活著,恐怕我待他仍不能改的。事實上太不可能。也許那就是我不夠愛他的緣故,也就是我愛我現在的家在一切之上的確證。誌摩也承認過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