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摩去世後,她發了狠似的要把自己教育成才。除了竭盡全力給徐誌摩編纂全集,懇東求西地收集四散的文章,她自己也開始創作。她與王亦令合作過一些翻譯作品。她還應趙清閣之約,寫過一篇小說《皇家飯店》,揭示上流社會生活的種種奢華與荒謬。寫這樣的文章無疑是打自己臉,可她陸小曼落得歡暢。她目睹過,經曆過,這些看似奇特的經驗卻是她過去幾十年裏最尋常的記憶。寫小說對於她,不過是將腦海中的舊事寫成文字,再改頭換麵地呈現出來罷了。
她每天依舊是下午起床,不過娛樂變成了讀書作畫,晚上又伏在案前抽煙,靜靜觀賞難以捉摸的煙雲在燈光下飄搖、漫散……這究竟是最美的舞蹈,還是最惶惑人心的致幻術?大概她也不知道。
陸小曼在 1936年加入中華女子書畫會,1941年與翁瑞午一同在上海大新公司開畫展。她的畫還兩度被入選國家美展。1956年,蒙陳毅市長的關懷,她進入上海文史館做館員。兩年後又成為上海中國畫院專業畫師,加入上海美術家協會……這輝煌的履曆來得有些晚,而她“才女”的美譽卻在少女時期就聲名遠播了。
一直有朋友勸她,既然你已經能憑借畫畫為生,就與翁瑞午斷絕關係吧。她堅決地搖頭,她雖然靠著翁瑞午的錢活著,可翁瑞午對她來說,卻不僅僅是錢那麼簡單。
1961年,翁瑞午去世。她終於戒掉了拖累她半生的鴉片煙。最初,是翁瑞午將她引入了煙雲中,最終,又是翁瑞午的死,使她從中解脫。那些年吞吐的鴉片香,除了圖一身舒坦,大概還有的就是彼此的交心吧。
在陸小曼一生的感情糾葛中,她是醫治徐誌摩的愛情解藥,為這位偉大的詩人催生無數美麗的詩篇。而到了後半生,翁瑞午則又成了醫她的藥,帶她走出灰暗餘生。是藥三分毒,她享受著他帶來的歡樂,又默默承受他帶來的一切痛苦。
翻看著那些在時光中漸漸褪色的老照片,生活不斷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些麵孔隨著命途多舛的主人時而消瘦時而圓潤。然而,那眉間的風情都是不變的,好似她從出生起就帶著一股韻致。她名喚眉,如她那兩道纖長的眉,凜然生出一抹孤意深情,令我不禁想起張岱在《陶庵夢憶》中的一段話:
色不甚美 ,雖絕世佳人 ,無其風韻。楚楚謖謖 ,其孤意在眉 ,其深情在睫 ,其解意在煙視媚行。
這言語本是描述一位女戲者的,可用到小曼身上恰到好處。她的性情純真,從不偽飾,而她的人生卻又最具戲劇性。
她是民國版的澤爾達·菲茨傑拉德,她是徐誌摩的斷頭皇後。她亦是能書善畫的小眉,深諳昆曲,又精通皮黃,是個十足的玩主。她愛盛大生命中的每一次狂歡,卻不知美好亦能叫人聲名盡毀。
參考書目:
柴草 .眾說紛紜陸小曼 .山西古籍出版社,2006.張紅萍 .陸小曼畫傳 .二十一世紀出版社,2005.陳定山 .春申舊聞 .世界文物出版社,1978.丁言昭 .悲情陸小曼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徐誌摩 .愛眉小劄 .同心出版社,2011.張邦梅 .小腳與西服 .黃山書社,2011.韓石山 .徐誌摩書信集 .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徐誌摩 .一本沒有顏色的書 .上海遠東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