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的導演吳永剛曾經稱讚阮玲玉:
“如同一張感光最快的底片。 “在拍片時,她的感情不受外界幹擾,表達得始終是那麼流暢、逼真,猶如自來水的龍頭一樣,說開就開,說關就關。”
無聲電影的時代,她的眼神就是語言,她的姿態就是流動的音樂。而她對於人物的體會,則要來自於生活,來自一種逼迫的想象。之所以說“逼迫”,是因為,這些人物其實與阮玲玉本身的生活很近,又很遠。她自幼經曆過很多東西,底層人民的窘困,她最是了解。然而,終其一生,她都沒有過反抗這種處境的決心。
在鏡頭下,她是自如的,自由的,所有負麵情緒都如泄洪一般淌入膠片。一旦走出攝影棚,她卻又變得縮手縮腳,姿態全無。阮玲玉的悲劇正是來自於這種兩麵性,感情方麵,尤其是這樣。
舊上海的風月場裏,出過不少令人稱道的傳奇。然而,那個時代的女子們,卻始終未能擺脫“玩偶”的宿命。無論月曆牌上的女模特,還是黑白默片裏的阮玲玉,都無一例外地頷著首,眉眼纖長,露齒一笑,以悅世人。
與張達民一同廝混的時光,阮玲玉學了一身好舞技,也因此得了個跳舞的癖好。大概也是在一個燈光明暗的局子上,樂聲沉吟,她忘情地舞著……也就是那腰身宛轉間,忽然有人拖起她的手,進入了下一場圓舞。
這個人就是唐季珊。他的登場是華麗沉穩的,冠著茶商巨富的名號,穿戴莊重,像是主角上場了,險些叫阮玲玉暈頭轉向。
此時的唐季珊身邊還有個女友,名喚張織雲,是中國第一位電影皇後。更巧的是,她與阮玲玉都是演悲劇出名的,眉眼中寫滿了悲情。
即便是如此爭奇鬥豔,阮玲玉也不怕。進入聯華之後,她戲路拓寬,演了不少好戲。她再也不是昔日默默無聞的阮玲玉了。
張織雲被唐季珊拋棄後,給阮玲玉寫信,勸她不要和唐季珊來往,說他不是好人。張織雲還寫:“你看到本人,你就能夠看到你的明天。”
此時的阮玲玉如何肯信?在她眼中,張織雲不過是棄婦的心態,因為心生妒恨才來詆毀唐季珊。在她眼中,唐季珊的好是無人能及的。他有錢,有風度,還肯對自己用心。唐季珊花了十個金條,在新閘路買了個三進三出的大宅。老母和養女小玉終於過上了安穩日子,阮玲玉很開心。
但是,名分……還是沒有得到。唐季珊的家業是從妻子那兒得來的,當年因為有了妻子娘家的財產才能一步步把事業盤大。所以,這個婚他是斷然不敢離的。況且他也不是在一棵樹上吊死的人。前有張織雲,後有阮玲玉,若是哪一天他厭了,再換一個也無妨。
在此之前,阮玲玉與張達民的感情早已走到了盡頭。阮玲玉當了演員之後,張達民越發的不檢點,依仗著阮玲玉的收入,花天酒地,奢靡無度。阮玲玉知道這種生活不能長久,於是給不務正業的張達民介紹工作。可惜他卻無意於工作,隻把阮玲玉當作搖錢樹,不斷地索取。
阮玲玉受不了他的無賴糾纏,幾度要分居,都未能如願。1929年,她服毒自殺,卻被搶救回來。這段感情帶給她的傷痛,顯然是致命的。
因為有張達民的荒唐和無賴,唐季珊的出現像是及時雨。他的成熟穩重,讓阮玲玉覺得自己找到了可靠的依賴。
在與張達民的關係中,阮玲玉一直是被索取的那一方。在長年的糾纏中,她的金錢、感情、耐心、信任……都早已被榨幹。
而唐季珊不同,他像一座山,可以給阮玲玉依靠。隻是,連阮玲玉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座山,是冰山。在大海上漂泊不定,終於又在烈日下漸漸消融……沒有回聲的愛情
如果沒有進入聯華,沒有拍攝那些左翼影片,阮玲玉的一生或許會大不一樣。她也許會和胡蝶一樣風光,當很多年的明星,在記者的鏡頭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也許,她會和張織雲一樣,因為不太標準的國語,在有聲時代到來之時被判出局,然後流落街頭……可阮玲玉終究都是阮玲玉。我們今天還在談論她,為她歎息,就是因為她演戲太過賣力,而活得又不夠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