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日本,很多人的想法都和這個警察一樣,李香蘭根本無從躲避。在日本的表演很成功,李香蘭的每一次歌唱都掌聲不斷。不過,她很明白,那些掌聲中摻雜著一些變味兒的優越感。那些日本觀眾的掌聲是送給一個會唱日本歌的中國女孩,他們為擁有這樣的“俘虜”感到驕傲。
那時候,無論在中國人或是日本人眼中,李香蘭都是一個中國人。
也有些人知道她的父親就是山口文雄,卻認定她母親是中國人,因而誤認為她是中日混血兒。
李香蘭與川島芳子再次交鋒,源於山家亨。川島芳子曾經向憲兵報告:“山家少佐與李香蘭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山家亨是日軍特務,從初戀情人到共事的同僚,與川島芳子兩人之間的關係一直就說不清道不明。而山家亨是風流主兒,李香蘭說他雖不是美男子,卻很有男子氣概,因而很討女孩子喜歡。那時候,他身邊都是些中國女孩子,影星李明、白光都先後成為他的情人。而川島芳子早已成了他心頭的一抹舊影,雖然記憶猶在,卻毫無溫情可言。
隨著川島芳子地位的下降,她的利用價值已經消耗殆盡,即便是她的養父川島浪速也再難容忍她了。於是,浪速下令讓人去暗殺她。接到暗殺令的人正是山家亨,山家亨念及舊情,沒有殺害她,轉而將她送回日本靜養。
當川島芳子在日本遇到李香蘭的時候,還曾向她哭訴自己畢生的遭遇,談到自己是如何被利用,然後被拋棄的。李香蘭原本對芳子已經毫無信任可言了,可她那走投無路的怨艾和淒涼,卻令李香蘭頗為動容。
也許,在芳子的身上,李香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在“滿映”時期,李香蘭拍攝了很多宣傳“日滿親善”的影片,這些都被認為是辱華的行為,成為她日後被指認為“漢奸”的證據。
由《白蘭之歌》、、《支那之夜》《沙漠之誓》組成的所謂“大陸三部曲”其實都是以浪漫的愛情故事來弱化戰爭的殘酷,使日本侵華看起來合理。《支那之夜》中有個情節在戰後審判之時被提及,令李香蘭差點兒喪命,也讓她在之後的日子裏漸漸地感到無地自容。
《支那之夜》講述的是一個中國女子被日本男人所救,並且愛上他的故事。其中有個情節,那個日本男人出手扇打中國女子,可這女子卻一直對他愛慕不減。這個情節其實放在日本很正常,日本人情感很極端,在他們傳統的愛情觀中,虐待也是一種愛的表現。製片方本想以這個情節來獲得中國人的接納,誰知因為無視了文化差異,反而弄巧成拙。作為一個中國人,李香蘭居然拍攝這樣的影片,自然更是顯得低賤、叛國,是對祖國的一種侮辱。
當時的李香蘭才二十出頭,以最單純的目的來從事演員這項事業,她照著劇本演戲,並未想過很多。可那些影片最終卻成為她一生也難以忘卻的傷痕。
戰後,她回到日本,為年輕時的這些行為一一道歉。身處曆史的旋渦中,她的命運其實早就失控,如她所說:“我與偽滿洲國一樣,是日本人一手製作的中國人。”
不夜之城,不朽的歌
李香蘭在北京讀書的時候,曾經給畫家梅原龍三郎當過模特。他曾經稱讚她說:“貓有二百種表情,但你的表情比貓還豐富,看著看著,就變成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你的右眼和左眼不同,右眼自由奔放,左眼沉靜安詳,羞怯。”
1942年,李香蘭開始到上海發展。她對這座城市的評價是:“上海具有道德敗壞和時髦的雙重性格。”李香蘭的那雙大眼睛在十裏洋場備受矚目。照片上的她目似星辰,嘴唇飽滿,姿態做派毫無當時上海女星的拘謹扭捏,宛如好萊塢女星。在這裏,“金魚美人”的稱號越來越響亮了。
在這片歌舞升平的不夜之城,李香蘭的歌唱生涯被推向了一個高潮。她曾經翻唱過“金嗓子”周璿的《何日君再來》,別有風情,成為她的經典曲目。而那一曲《夜來香》,則讓她的名字萬古流芳,至今仍舊被世人銘記。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淒愴月下的花兒都入夢,隻有那夜來香,吐露著芬芳我愛這夜色茫茫,也愛這夜鶯歌唱更愛那花一般的夢,擁抱著夜來香,吻著夜來香夜來香,我為你歌唱,夜來香,我為你思量啊……我為你歌唱,我為你思量夜來香,夜來香,夜來香這首由黎錦光作詞作曲的歌,原本是為周璿而作的,可是音域太寬,周璿唱起來並不合適,試了另外幾個歌星都不合適。於是這首歌一直被棄置一旁。直到有一日,李香蘭來到上海,無意間看到這個曲譜,便隨口唱起來。她不僅完美地演繹出這首歌的魅力,並認為這就是她一直以來追求的歌曲。
從此之後,“夜來香”便成了李香蘭的一個標簽。她也因此與她的偶像周璿成為好友,開始與周璿、白光、張露、吳鶯音齊名,成為上海灘的“五大歌後”之一。不過,她的幾首歌卻因為會挫敗戰士的勇氣而被禁。在這個叫囂著生死的年代,李香蘭的“靡靡之音”顯得那麼不合時宜,可它們卻又像美酒那般醉人,衝破漫長的夜晚,被時間釀成最醇美的甘飲。
後來,李香蘭的歌名越發的振聾發聵,在中日合作音樂會“夜來香幻想曲”上,觀眾遲遲不肯讓李香蘭謝幕,她便連唱三首。誰知,她一下台就聽到人群中有人在叫她:“淑子!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