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寡人之命,賞賜涼茂家眷緡錢,征其子入朝為郎官,太子處置當與不當已經這樣了,此事不準再提。”曹操一錘定音,這頁就算翻過去了。
司馬懿剛鬆口氣,又聽曹操問道:“仲達請見所為何事?”司馬懿的心立刻又懸了起來,他本是窺探丁廙並無事務,聽主上詢問,急中生智將揣在袖中的那卷文書掏了出來:“南陽之叛方定,朝中有人提議分割南陽之地另設一郡,一來教化牧民嚴加管製,二來也好防備荊南之敵。臣下以為有理,奏疏請大王過目。”
不料這把刀還真插對了鞘,曹操欣然點頭:“這奏疏寡人已看過了,也覺有理。昨晚一直在想,南陽以西臨近房陵,地廣民稀而多山險,若盡歸東裏袞管轄實在難以周全。我的意思是分南陽西部諸縣,以南鄉為治所,另設一個南鄉郡,你們意下如何?”
“大王聖明。”司馬懿、丁廙難得異口同聲。
曹操又道:“另外南陽叛亂也是刺史監察不力所致。李立如今年邁多病,索性一並撤換。寡人遍觀幕府群僚,傅方、胡修可堪大用,就派傅方為南鄉太守,胡修接任荊州刺史吧。”傅、胡二人都是曹魏立國後才辟入幕府的,曹操提議用這兩個人,也有提拔新人之意。
司馬懿一聽選此二人不禁皺眉,坦言道:“傅方其人處事急躁,馭下刻薄寡恩;胡修品性驕奢,又好發奇論。這兩人府中理事尚可,不適合守邊,還請大王三思。”
曹操卻當他有私心:“你道他倆不堪其才,寡人怎以為合適呢?你是覺得他倆與太子關係不密吧?”
“臣不敢。”司馬懿沒料到會招其猜忌,再不敢多言,“全憑大王決斷。”
“那就這麼定了。”曹操朝嚴峻招手,“去知會楊修一聲,叫他與秘書郎草擬教令,任命傅胡二人。”
嚴峻笑道:“楊主簿今日不在,昨晚向您告假了。”楊修之父楊彪已年逾八旬,罷去太尉之後始終位列閑職,稱病不朝,耿紀之亂以後索性告老辭官,如今隱居在長安楊氏舊宅。楊修既為魏臣供職鄴城,也難得到此,自然要抽空陪陪老父。
曹操哀歎:“唉,我這忘性越來越大了……那就直接告訴孫資、劉放,讓他們寫教令。”王粲、應瑒過世後記室出缺,繆襲、王象等輩雖文采出眾,但年紀甚輕閱曆不足;故而曹操指派劉放、孫資主管教令行文諸事。這兩人是從郡縣小吏起家幹到相府掾屬的,除了諳熟公文格律,政務也頗精通,擔這份差事得心應手。曹操又改易官名,稱二人為秘書郎,屬少府管轄,是為魏王近臣。
嚴峻領命而去,曹操又敲打司馬懿:“你是司馬建公之子,名門之後,輔佐太子當以名門正道引導,千萬別走偏了……去吧。”
“諾。”司馬懿施禮而退,丁廙再無言可對,也隻得悻悻而出。兩人出了大帳不禁對視一眼,彼此皆有怒意,卻強笑著拱手而別——這次誰也沒占著便宜,就算打個平手,走著瞧。
胡鬧了一早上,昨晚又沒睡好,曹操也乏了,屈臂托額方欲小憩片刻,孫資、劉放又來了。
“微臣已擬好教令,請大王過目。”孫資雙手呈上。
“好快啊!”曹操頗覺意外,“到底還是你們這些久在公門之人辦事穩妥。”
孫資聞聽誇獎還想謙虛兩句:“大王謬讚,臣不過是公門老吏,別無所長……”
“這是什麼?”曹操翻開一看大吃一驚——根本不是任命傅方、胡修的,而是晉升何夔為太子太傅的命令。涼茂死後太傅之位空缺,讓何夔晉升補缺也在曹操籌謀之中,但此事他還沒交代,孫資怎敢自作主張私自草擬?
聽他這麼一問,孫資也覺不對,湊過去隻看了一眼立刻跪下了:“大王恕罪,微臣一時疏忽。”說著忙從袖中取出另一卷文書,“這才是任命刺史的……”
“那這份教令是怎麼回事?”曹操既已過目,豈能不究?
“臣……”孫資自知露了馬腳,支支吾吾幾不能言,“大王是否有晉升何夔之意?”
曹操更火了,把竹簡往孫資身上狠狠一摔,斥道:“是否晉升乃寡人之事,爾等不過奉命擬令,何敢自專?”無論是否順應他心意,染指禁臠就是大忌,這又觸犯了他最敏感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