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尾聲:漢末眾生相(6)(1 / 2)

不獨曹魏,孫權早就開始籠絡江東的豪族,劉備也未嚐不想這麼做,惜乎荊州之失,現在著手籠絡蜀中豪門大族似乎有點兒晚。曹丕必要篡漢,孫劉也勢必稱帝以抗衡,一個天子退位換來三個天子登基,真亙古未有之事。雖說都喊要統一,其實除了三位天子和那些欲建功立業之人,對於各方官僚豪門而言,未必真向往天下一統。統一意味什麼?被別人消滅意味著自身利益的喪失,消滅別人意味著外來士人進入他們勢力範圍,權勢競爭更加嚴峻。他們嘴上喊統一,不過是對祖宗有個交代,不擔分裂華夏的千古罪名罷了!若真要統一至少要耗到某一方實在衰微得不行了,才有可能實現。真不知還要耗好久——此乃曹氏之二患也。

或許還不止這些,士族壟斷朝綱暴虐百姓,黎民之火不會再燃?曹氏兄弟鬩牆,隻恐曹丕不能優容宗藩,一個寒微之家坐天下,又無強大宗親勢力輔助,豈不堪憂?天下已動亂數十載,民無固主,英雄輩出,士人傾危好亂之心未熄,誰知還暗藏多少窺覬龜鼎的野心家?羌氐與漢室征戰百年,鮮卑又在逐步崛起,他們豈能甘心向魏稱臣?有些事不敢設想,先朝曾發三路大軍北征鮮卑,卻落得個全軍覆沒的結局。僥幸的是鮮卑首領檀石槐死於孝靈帝之前,所以鮮卑內亂早於中原內亂,若孝靈帝死於檀石槐前,天下又怎樣?土廣不足以為安,人眾不足以為強!

不知道,不知道。三足鼎立並不是結束,而是更大憂患的開始,所有的矛盾還在繼續醞釀,真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

怎麼辦,怎麼辦?百弊叢生的世道何時才能解脫?我泱泱中華、芸芸眾生何時才能走出一亂一治、興亡輪回的窠臼?

仲長統瀏覽著書,思索著這些疑問。《損益篇》《法誡篇》《理亂篇》看了一卷又一卷;想啊想,卻怎麼也想不出好的答案。其實就算他想通了又如何?他能做到無私諫言,而當權者能無私接受他提出的主張嗎?這些問題其實已困擾了他一輩子,他實在太累了……

夜越來越深,燈中的最後一滴油也即將耗盡。他視線漸漸模糊,隻覺身上越來越冷,仿佛墜入無底寒潭之中。慢慢地他鬆開了書卷,眼瞳也漸漸散開……可直到最後時刻,他不瞑的雙目依舊在緊緊盯著《理亂篇》最末尾那句話:

嗟乎!不知來世聖人救此之道,將何用也?又不知天若窮此之數,欲何至邪?

賈詡

已是二更時刻,聽政殿依舊燈火通明。曹操的梓宮還在路上,但魏宮的靈堂自曹丕奔喪之日就擺下了,祭品香鼎、白幔帳、長明燈,一樣也不缺,列卿、侍中、尚書等臣都要穿孝服在靈前守喪,這些日子的公務幾乎全是在靈堂中處置的。

元老重臣都是有歲數的人,實在不能夜以繼日這麼熬,沒幾天工夫,中尉徐奕、少府謝奐就病倒了。鍾繇、王朗等人一商量,再這麼熬下去,等到曹操下葬隻怕他們這幫老骨頭都得跟著一塊埋啦!於是分做幾班,輪換著休息,總之靈前常有人也就是了。可即便如此,眾老臣還是勞累不堪。

月移花影夜靜更深,鍾繇、袁霸、賈詡雖守在靈旁,但都已在半睡半醒間。這時郎中令和洽邁著羅圈腿晃悠悠上殿來:“列公辛勞,輪到我們幾個了。”寺人一旁打著燈籠,後麵跟著何夔、邢顒,是來換班的。

鍾繇費了好大力氣才顫巍巍站起來,和洽一把攙住:“剛才接到揚州刺史溫恢上報,於禁、朱光等人已至河北,怎麼處置?”

鍾繇頭昏腦漲,哪有心思再想這個?隻道:“別急,先安排他們住館驛,等大駕回來再處置。大王幾次傳書對於禁之事隻字不提,怕隻怕……”說到這兒鍾繇感覺自己話多了,趕緊閉嘴——其實他擔任相國與曹丕共事三年,對曹丕為人處世很了解,越輕描淡寫不表態,處置起來越狠,由此推之於禁凶多吉少。這位新王表麵儒雅,其實比他老爹更難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