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接了紀雙木回宮,沐浴之後,她覺得困倦不堪,就上床歇息,等到午膳時間都沒有醒。我開始覺得有些不對,想要喚醒她,卻發現她的脖子和肩膀上一片片地起紅疹,我嚇壞了,摸了摸她的額頭,竟然滾燙,我一下想起了張學明的話,三日內必定暴病而亡,難道,這不過一夜的時間,就病發了?我不敢聲張,讓南雁悄悄地去請張學明過來。張學明診脈的時候,我讓南雁去殿外看著,然後悄悄在他耳邊說,“娘娘喝過那碗藥了,是不是有關係?”
“藥?雲太妃給我看的那個?”張學明緊張地問,我點點頭,他頓時露出詫異的神色,抓住我問,“娘娘在喝藥前後兩日內,是否食用過新梅?”
“新梅?”我仔細回憶了一下,“哦,娘娘在太後宮裏,喝過新梅泡的茶。”
“是這樣,”張學明茅塞頓開,神情也緩和下來,“放心吧,娘娘的性命無礙,她已經過關了。”
“過關了?”我疑惑地問,“莫非你也認為太後無意害娘娘性命,僅僅是試探而已?”
“太後給的那包藥雖然有毒,但是隻要在服藥的前後兩日內食用新梅,就能解毒,而解毒的外在症狀就是娘娘現在的樣子,脈象上看,就如同風疹發作,也不會引起懷疑。隻要有太醫向太後稟明娘娘風疹發作,太後自然就知曉了娘娘的心意。反之,若娘娘不服藥,自然無恙,太後也同樣能知曉。”
“那要是娘娘過幾日再服藥,新梅的解毒之效已無,豈不白白送了性命?”
“太後知曉娘娘未曾服藥,自然會有所動作,她如此精於算計,怎麼會讓自己背上殺人的罪名。”張學明收拾好藥箱,安撫我說,“別擔心了,娘娘隻需休息兩日便能痊愈,我回頭開好醫治風疹的方子,你照常抓藥,偷偷倒掉便是,太後那邊,我自有分寸。”張學明說完離開,我感激地目送他,數不清這是第幾回他幫我和我的主子死裏逃生。
紀雙木患上風疹的消息在後宮不脛而走,避忌之聲迭起,我卻暗自慶幸。紀雙木昏睡一天一夜後終於蘇醒,我在她耳畔悄悄告知藥包和新梅茶的事,她聽後柔弱地一笑,像是劫後餘生的安慰。午膳時候,太後命人送來清火的藥膳湯,她要我喂她喝下,一邊嗆住了喉嚨猛地咳嗽,一邊卻感慨萬千地說,“有了這一碗,我算是保住命了。”
我輕輕捶著她的背,接過碗放到床邊的小茶幾上,心疼地說,“太後這樣試探娘娘,到底圖什麼?”
紀雙木的身體還很柔軟虛弱,聲音卻已漸漸堅定起來,“也許就是要試試我的忠心,才好徹底下定決心把我扶上後位。皇上大赦天下,太後有重振鄭家的機會,卻實在孤立無援難有所成,我在前朝沒有背景,最適合做傀儡皇後,太後大概動的是這個心思。”
我拿了軟枕墊在紀雙木的後背,扶她坐好,“那……娘娘自己想做皇後嗎?”紀雙木的身子僵了一下,背還微微彎著,雙臂朝後彎曲扶著軟枕,維持著不自然的姿勢。我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糾正說,“奴婢的意思是……”
“西樵,”紀雙木打斷我的話,抬起頭問,“你說妍妃能當個好皇後嗎?”我一愣,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妍妃那樣的人,若執掌宮闈,還不禍患無窮。我一時沒能回答,紀雙木微笑一下,身體向後舒展,倚靠柔軟的枕頭,雙手在腹部交叉,寧和平靜地說,“皇後,豈是好當的。但如果無法改變我與妍妃二選一的結局,我願意試一試。”
“娘娘……”我錯愕地看著她,想不到她會因為這個理由而選擇走這條路,但是作為皇後,該有的不正是這樣的大愛之心嗎。隻是,在經曆了鄭君怡和萬淑寧的起伏人生後,我不再認為皇後之位是後宮女子的幸福和榮耀,甚至隱隱感覺它是對後宮女子命運的詛咒,即便再有避世的心,也違逆不過皇後二字帶來的無奈和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