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批的秀女是在三月初十那天進宮的，一共八十四人，第一輪的初試過後，留下了二十四個，等到三月十六，就是複選，雖然此次選秀由太後主持，但紀雙木身為鳳印的執掌人，依舊需要在候選秀女的名冊上蓋印為證，無奈名冊由古月月親自送來，紀雙木不便細看，粗粗掠過幾個字，也隻是記住了幾個名字。因避忌太後，紀雙木從不私下裏過問選秀的任何事，對入選秀女不多的了解，竟都是來自於妍妃的透露。當然，妍妃這樣好心來通風報信，絕不是要維護紀雙木，隻不過想借紀雙木替自己守住陣地罷了。在進入複選的二十四名秀女中，家世鼎盛的隻有三名，分別是將軍陸柏的小女兒陸淑妮，兵部侍郎溫仲愷的二女兒溫秀儀，戶部尚書呂乃容的獨生女兒呂宛娉，三人都是十七歲，溫秀儀以貌博眾，鳳眼柳眉，天生的美人坯子，呂宛娉腹有詩書，氣質脫俗，很有些楊岫雲的風範，陸淑妮無愧是將門之後，一身豪氣蓋紅顏，竟比溫秀儀更加搶眼。除了這三個，妍妃還特別提到秀女中出身最低的滄州知府白慕生的女兒白若溪和白若霜，她二人是同父異母，姐姐白若溪是正出，膚若凝脂，靜若處子，妹妹白若霜是庶出，明眸皓齒，嬌若桃李，聽妍妃的口氣，似乎對她二人防範更多。
轉眼到了三月十六，第一輪的複選結束後，古月月送來中選的十二名秀女的名冊讓紀雙木蓋印，我匆匆一瞥，白家姐妹都在中選之列。古月月離開後，我一邊收起鳳印，一邊說，“一輪複選考文墨，要篩掉一半的人，二輪複選看才藝，通常都能過，白家姐妹過了第一輪，想來第二輪也是難不住她們的，上次妍妃來，奴婢聽她的口氣，似乎對白家姐妹特別在意，要是知道她們一輪複選全中，不知會不會睡不著覺呢。”
“白家姐妹中選是意料中事，妍妃真要睡不著，也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鄭君怡的事情已經讓她清楚看到自己的未來，包括太後的心意，她也拿捏得十分準確，溫秀儀她們單憑出身，就難得太後親睞，反而是白家姐妹最可能得到太後的扶持，因為除去家世和容姿，她們正庶有別的姐妹關係，恰恰是最能被利用的一點。”紀雙木的話就像她懷胎的身子一樣沉重，隻是不知道，她的憂愁是否會隨著孩子的降生也一並離開她的身體。仔細想想，李泰已經是太子，有太後照拂，也無需紀雙木再多做什麼，如果讓出後位，能保住親子一生平安，也是不錯的選擇。可後宮裏真能有高居後位的傀儡嗎，連紀雙木也不能堅持到底的事，還有誰能，我總覺得，那不過是太後的癡心妄想罷了。
二輪複選在三月十八，紀雙木照舊靜等慈寧宮的消息，卻先等來了東華宮的明月請紀雙木到明湖邊與妍妃一見。此時複選尚未過半，想來是妍妃已有了可靠卻在意料之外的消息。
我陪紀雙木去了明湖，在一片被合歡花遮掩的僻靜之處見到了妍妃，她開口第一句就說，“呂宛娉被刷下來了。”
紀雙木一愣，“怎麼會？”
“你也沒想到吧？在複選的時候就替白家姐妹除去障礙，實在不是聰明的做法，而且就算要除，也輪不到呂宛娉做這頭一個。”妍妃說完，歪著頭等紀雙木發話。
“你的前半句我認同，但後半句……”紀雙木輕輕搖頭，“在溫秀儀、陸淑妮和呂宛娉三個人當中，難道你不覺得呂宛娉才是最能跟白家姐妹抗衡的人嗎？”
“原本是的，”妍妃似乎掌握了什麼秘密，雙眸一挑說，“可昨天我聽到一個消息，呂宛娉的父親早就因為身體抱恙而有了辭官的打算，一直拖著不向皇上稟奏，也是為了女兒的前程。一旦呂宛娉當殿中選，他便會告病辭官，舒舒服服做個手無實權的國丈，你說如果太後也得到了這消息，會不會改變主意呢？”
紀雙木微微吃驚，尋思片刻後對妍妃說，“你懷疑太後是以退為進？”
“所謂欲蓋彌彰，她這一步退得太大，不能怪我往壞裏想。你知道呂宛娉是怎麼被刷掉的嗎？”妍妃露出嘲諷一切荒謬的事的笑容，“二輪複選，呂宛娉一舞傾城，亦一舞熏人，這古往今來，因為腋臭被踢出局的秀女，也隻有她了。”
“腋臭？”紀雙木皺起眉頭，“腋臭是頑疾，亦是初選時太醫院必查之症，可我並沒有見過這樣的報檔。”
“所以啊，如果不是太後一早就有了安排，就是臨時起意，通過不知道什麼手段，讓呂宛娉出現腋臭的症狀，但無論哪種都好，呂宛娉已經是太後看中的人了，趁著太後還想雪藏她一段日子，能用的手段，能使的招，就趕緊用，趕緊使吧，否則等她風光起來，再要下手，就隻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了。”妍妃說著，關切煩憂的眼神中閃爍著挑撥的奸佞。
紀雙木微微一笑，從容地說，“本宮何時說過，要對她下手，任憑她是誰的人，隻要無害於後宮，有益於天下，本宮願意讓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