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妍妃把虛弱隱藏在笑聲背後,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但願娘娘能說到做到。”妍妃說完,甩袖離開。
我等妍妃走遠,走近紀雙木輕輕地說,“娘娘……真是這樣想的?”
紀雙木望著湖麵,沉默一陣說,“我說的並非謊話,可世上既有難成的心願,也就會有我說到做不到的無奈,可即便做不到,我也要那樣說,萬不能縱容她的存心挑撥。”
“那呂宛娉的事,娘娘以為妍妃的分析可有道理?”
紀雙木收回遠眺的目光,轉過身說,“等到複選的最終結果出來,一切就更分明了。”
我們沒有在湖邊久留,去楊岫雲那裏坐了一會兒就回宮了。傍晚的時候,古月月送來入選名冊,果真隻有呂宛娉一人被淘汰,但卻沒有一筆緣由。同時送來的,還有落選秀女的安置令,呂宛娉並沒有被驅逐出宮,而是發落到禦林園做清掃婢。紀雙木一句不問就蓋了印,古月月離開後,她開口說,“這樣看來,妍妃的猜測應該是無誤了,呂宛娉如果真有腋臭,便是連初選的要求都不符合,雖然發現得晚,也應該按照初選不過的秀女處置,送出宮去,可太後偏偏在此處含糊帶過,把她留用後宮,而且還是放在幾乎無人問津的禦林園,這藏之一字已是呼之欲出。”
“那也得呂宛娉肯被藏才行,太後的眼光也太毒了,原本娘娘和妍妃都更在意那對白家姐妹呢。”
紀雙木輕輕搖頭,“太後心思細膩,哪裏就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不光是白家姐妹,也不光是呂宛娉,任何人,任何機會,太後都不會放過。現在秀女們剛剛入宮,太後還摸不準她們的心性,必定要觀察一陣才會真的有所動作,雪藏呂宛娉,恐怕也是給自己留個後手罷了。”
“可既然是藏,為何要做得這樣明顯,”我在紀雙木身邊蹲下,“現下,連妍妃都看出端倪了。”
紀雙木會意地一笑,似乎是看穿了什麼,“太後走到這一步,經曆的危險和艱難不比我少,你以為她就希望從頭再來一遍嗎?換人是下下策,這點太後比誰都清楚,隻不過因為我肚子裏的孩子,她才有了這些猜疑和籌謀,”紀雙木說著抬頭看我,“我看她,是巴不得我看穿她的伎倆,那樣她才好測出我的心思。如果我因為眷戀權勢而屈從,那就還是她的傀儡,但如果我無動於衷,那就是打算和她作對到底了。”
我一邊斟茶一邊說,“可娘娘現在,好像既不打算屈從,也不準備作對。
“太後畢竟是太後,她的母家雖不如從前,但在宮中的權勢也絕非我能撼動,和她作對,無異於以卵擊石,可反過來,就算我屈從了,太後也不會相信我是真心,更會害怕有一天我羽翼豐滿,必要報這棄子之痛的仇,隻會對我壓製更甚,所以屈從和作對都是下下策。”
我再次提壺斟茶,“那娘娘的上策是……”
紀雙木端起茶碗輕輕聞了聞說,“對賭。”
我斟茶的手輕輕一顫,濺出一滴茶。對賭,這是什麼意思?我抬頭迷惘地看著紀雙木,她卻不再多言,默默起身朝偏殿的門走去。我放下茶壺,跟隨而去,這一夜再無對白。
三月二十日,殿選在朝陽殿舉行,我又一次以承禦的身份站在皇後座側,頷首低望那些日後有可能淩駕於我的絕色。溫秀儀鳳眼朱腮,如一株嫣紅搖曳生姿,陸淑妮龐清眸亮,似雪頂翠微傲視芳蘭,白若溪婉約天成,仿佛山澗之下一株含羞,白若霜柔媚圓潤,好比深海之中蚌吐圓珠,比起名冊中的寥寥數語要生動千百倍,就連名冊中一筆未及的四品典儀曹允墨之女曹錦瑜,新晉禦林軍統領葛蕭之妹葛傾音,都眉目流盼各有風采,相比下來,紀雙木和師卿都不禁失了顏色。
殿選的規矩還是原樣,李昊擇了飾物賜予秀女,繼而擬定封號,賜居宮院。我原先一直在想,李昊會不會也和李政一樣,對選秀之事敷衍而為,隻礙於前朝的緣故,擇家世顯赫者稍示青睞,但此刻看來,李昊對諸位秀女也頗為在意,請安後必要問上幾句,或考其才學,或試其德行,除出身顯赫的秀女外,也恩澤她人,除了封溫秀儀為淑儀,賜號闌,賜居淩波殿,封陸淑妮為昭儀,賜號瑛,賜居閔德殿外,還冊曹錦瑜為莊嬪,賜居依嵐殿,冊葛傾音為璿嬪,賜居琮苫殿,白若溪和白若霜皆為美人,因是同胞姐妹,特賜居雙雀殿,同為主位。這樣的結果倒有幾分讓我意外,以前陪鄭君怡研讀宮闈史,隻知道有一個皇帝寵愛諸多妃嬪的,倒很少見一個君王能在選秀時一下冊封這麼多主位的,如此慷慨,竟不像是風流所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