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雙木露出警覺而深邃的眼神,沉默許久說,“如果飛鴿傳書一事成了無頭公案,將軍不怕皇上責罰嗎?”
趙翰揚輕蔑地一笑,“這世上多的是解不開的謎團,說到底,皇上是為娘娘查,隻要娘娘不追究,臣何足為懼。”
紀雙木平靜地露出一抹笑,沒有讓趙翰揚看到,“委屈將軍了,本宮若有機會,會彌補將軍的。”趙翰揚再無多言,轉身獨自離開。
我等趙翰揚走遠,走到紀雙木身邊,心有餘悸地說,“莫非是奴婢去禦林園的事被盂嵐殿知道了?”
“你也覺得是盂嵐殿?”紀雙木心中有數地看向我。
我輕輕點頭,“若娘娘因此獲罪,那麼對於呂宛娉之事的調查就會從此終止,單從動機來看,盂嵐殿最有可能。”
“就因為有這個可能,所以不能再查下去了,”紀雙木的雙眸已蒙上一片陰霧,緩緩吐出一句,“看來,他已經猜到了。”
我跟隨紀雙木的目光望向趙翰揚離開的方向,隱憂如疑,“娘娘是懷疑他猜到了……”
紀雙木的嘴唇微微蠕動兩下,平靜地說,“太子非我親生。”我雖已有最壞的準備,但還是微微一驚,隻聽紀雙木繼續說,“既然是為了讓福王擺脫危機,就不可能是毫無根據的胡亂陷害,她們必是認定了太子非我親生,才會下這樣的狠手。”紀雙木轉過身來看著我,神情嚴肅,“我會這樣想,趙翰揚也會,何況他還先我一步查到了頌春。頌春是泰兒的乳娘,是有機會洞察我秘密的人,這裏麵的關竅已是一點就破,趙翰揚又不蠢,怎會沒有覺察,他今天來問我是否還要繼續調查,言下之意還不清楚嗎?”
我後怕地點點頭,“那他是……存心放娘娘一馬?”
“恐怕是為了孟天堯吧,”紀雙木此刻倒露出欽佩的目光,“這件事要查下去,呂宛娉的秘密就保不住了,逝者已矣,與其揭開這醜陋不堪的真相,不如保全大家的顏麵,何必要再多傷害一個呢?”
我淡淡一笑,“趙翰揚鐵一樣的性格,竟然也有情誼深重的時候,奴婢想,這裏麵也有趙翰揚信任娘娘的緣故吧。”
“趙翰揚雖然性情耿直,但大局麵前,也是懂得兩麵兼顧的人,說到底,太子的的確確是皇上親生,皇室血脈並未混淆,這種情勢下,用我的命去換孟天堯的前程,終究是筆不劃算的買賣。”
我認同地點點頭,隨即謹慎地問,“那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紀雙木平靜地一勾嘴角,“當然是要封住盂嵐殿的嘴了,走,先回去審頌春。”
我和紀雙木回到中宮,把頌春召到寢殿問話,小福子趁機去太子的寢殿,在頌春的茶點裏下了蒙汗藥,當夜裏,小福子把昏睡的頌春弄到密室裏,用冷水把她潑醒。這是我第三次進中宮的密室,前兩次都是囚徒,這一次卻是要審問囚徒。
頌春剛睜開眼看到我們的時候,還努力維持鎮定,跪在地上說不知道犯了什麼錯,懇請皇後娘娘訓示的鬼話,等紀雙木問到她是否還想再見女兒饒珠,她的鬼話再也說不下去了。短暫的語塞後,她突然嚎啕一聲,麵如死灰地趴低身體,像狗一樣喘息。
紀雙木臉上掠過淡淡的憐憫,這樣的恐嚇並不是她喜歡的手段。她用指甲撥弄著跳動的燭火說,“先別哭了,本宮還沒打算動你的女兒。”頌春的喘息聲小了一些,紀雙木立刻接上說,“但是別人會不會動,本宮就不知道了。”頌春的抽噎一下又猛烈起來,紀雙木大聲地說,“別哭了,想救你的女兒,就說實話。”
“請娘娘一定救救饒珠,奴婢,奴婢是被溫太妃逼迫的,她用饒珠的命來威脅奴婢,奴婢不敢不聽啊……”頌春拚命磕頭。
紀雙木冷笑一聲,“你若早來回本宮,本宮大可以把饒珠調出盂嵐殿,你也不需再擔驚受怕。”
頌春狠命搖頭說,“溫太妃說,奴婢若敢求助於娘娘,她就魚死網破,讓饒珠陪葬……”
“你以為你幫了她,饒珠就可以不死嗎,兔死狗烹,連你也活不了。小福子,把東西拿來。”紀雙木話音剛落,小福子就端過來一盤藕粉糕,上麵插著一根變黑的銀針,“這時皇上為安撫中宮上下賞賜的糕點,因你是太子的乳娘,所以格外厚賞,別人都是紅棗糕,你的卻是藕粉,而且是毒藕粉。”紀雙木說著打翻盤子,插著銀針的藕粉糕掉在頌春麵前,足以讓她看個清楚。“這毒藕粉,你若一吃就死也罷了,要是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再以乳汁撫育太子,是什麼結果你心裏清楚。等你一死,誰來保護饒珠,你就願意那個躲在幕後的人逍遙法外嗎!”
頌春聞言驚駭而泣,“求娘娘救饒珠,求娘娘救饒珠……”
紀雙木沉口氣說,“本宮問你,以飛鴿傳書誣陷本宮,究竟是你的主意,還是溫太妃的主意?”
頌春略微遲疑了一下說,“大概是溫太妃的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