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大概是?”紀雙木疑惑地問。
“其實奴婢隻是告訴溫太妃,太子可能不是娘娘親生,後麵的事,奴婢真的沒參與啊。”頌春看上去不像撒謊。
“沒有參與?”紀雙木的疑惑更深,“難道西樵的字跡不是你流出去的?”頌春搖搖頭,紀雙木雙眸微動,不解地說,“你說是溫太妃逼你合謀,但若你不主動捏造故事,溫太妃怎能想到用這一招,若是她自己想到的,她又不用你偷去西樵的字跡,又如何拉你下水,你說的,似乎不通啊。”
“溫太妃最初並沒有想到這一招,她隻是利用饒珠威脅奴婢直接給娘娘下毒,奴婢不敢,又怕饒珠受害,所以才用太子不是娘娘親生的秘密去交換,這就不算奴婢親手害了娘娘。”頌春簌簌發抖,一副可憐又可悲的模樣。
紀雙木的眼中飄過一絲恍悟的眼神,她蹲下身,用手抬起頌春的下巴,盯著她的眼睛說,“你憑什麼說太子不是本宮所生?”
頌春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娘娘生產的當天,奴婢無意間看到小福子把退奶的湯藥倒了,可奴婢抱太子給娘娘時,不小心觸碰到娘娘的身體,發現娘娘毫無漲奶的跡象,本以為是娘娘奶水少,所以才不喝藥,偏偏第二天禦藥房又送了退奶的藥來,奴婢留心看著,那藥也是倒了,再後來午膳的時候,娘娘說不能喝魚湯,既要退奶又為何將藥倒掉,隻要深想三分,就會知道有鬼,娘娘雖然百般掩飾,但奴婢存心觀察,又怎能沒有察覺。”紀雙木聽著頌春沙啞的聲音,漸漸鬆開手,頌春大口地喘了幾下,咳嗽了兩聲繼續說,“娘娘得信於眾,故而能瞞天過海,虧就虧在娘娘沒有生過孩子,演戲太過,反露破綻,這不是奴婢聰明,而是比娘娘多了那麼一點經驗罷了。”
紀雙木從容地站起身,自嘲地說,“果然是在這件事上疏忽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一個意外,就全都藏不住了。”
麵對紀雙木的坦誠,頌春微露驚異,隨即漸漸在嘴角浮上淡漠的笑,“娘娘果真坦白,看來奴婢的命是保不住了,”頌春重重磕頭,“娘娘,奴婢知道的都說了,請娘娘一定要救饒珠。”話音落,頌春的喉嚨裏發出艱難的嗚咽聲,我頓時覺得不好,把她的身體翻轉過來,發現她已滿口是血。
“小福子,趕緊傳張學明。”紀雙木疾聲吩咐,走到牆邊的矮櫃旁,從抽屜裏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蓋子,把裏麵的白色粉末倒在手絹上,然後塞進頌春的嘴裏。那個矮櫃裏放著各種急救的藥,就是防著有人自盡的。張學明很快趕來,救回了頌春的命,但是他告訴我們,頌春再不能開口說話了。
這不是我們期望的結果,但它卻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發生了。曾經,我覺得孑然一身是那樣悲涼孤獨,但此刻,我覺得了無牽掛才是最幸福的,那些走了的,死了的,瘋了的,無一不是心有牽掛才步步受製,頌春為了饒珠,呂宛娉為了孟天堯,不掙紮便是死,掙紮便是更不堪的死,唯有我這種本就孤獨的人,或是趙翰揚那種選擇孤獨的人,反而苟活到今天,這究竟是運氣,還是宿命。
頌春昏睡著,在確定密室裏沒有紙筆後,紀雙木叫來蔓兒守護頌春。我們走出密室,回到寢殿,此時已過了四更,天際都有些發白了。我扶紀雙木在床頭坐下,掀開被褥,她卻擺擺手,示意不想躺下。我一邊鋪平被褥一邊說,“頌春已經知道了娘娘的秘密,娘娘留著她,是打算和溫太妃對質嗎?”
“我已經說過,這件事不能再往下查,”紀雙木堅定地說,“但我也不想就這樣把頌春推上死路,愛女心切,今時今日我是再有體會不過了,她早知道真相,卻一直隱瞞,也算是對我忠心了,若非為了饒珠,也不會說出這個秘密,我若推她去死,那饒珠怎麼辦,隻怕宮裏又要多一個恨我的人了。”
“都是為了自己的孩子,連溫太妃也是,”我頗有感觸地說,“那娘娘要怎麼封住盂嵐殿的嘴?”
紀雙木的眼睛眯了一下,像是被強光刺痛了眼睛,她沉靜許久說,“西樵,去把小皇子抱來。”
“是。”我不知道紀雙木打的什麼主意,隻能先照做。
紀雙木抱著孩子靠在床頭,靜靜地坐著,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完全亮了,陽光從透白的窗戶紙射進來,她才從死般的沉靜中蘇醒。她低頭看看小皇子沉睡的模樣,這個乖巧的孩子,竟然一個晚上都沒有哭鬧,似乎知道她的母後需要沒有一絲雜音的安寧。紀雙木就這樣坐了許久,忽然緩緩站起身,沒有說一句話,抱著小皇子出了寢殿。
“娘娘,你去哪?”我跟緊她,她沒有回答,隻是穩穩地踏著步子往中宮大門去。小福子見狀趕緊叫人備車,我們走出中宮時,馬車已等在石階旁。
紀雙木坐上馬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去慈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