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新年,元宵一過,太後就病了,說是極嚴重的風寒,不能起床,李昊讓張學明替太後醫治,太後卻不放心張學明,選了另一位太醫,結果三個月都不能痊愈,最終還是讓張學明接手,結果不到一月就能下床了。太後養病期間,我原提議以太後需要靜養為由,把小皇子抱回中宮,但紀雙木毫不猶豫就拒絕了。事後張學明告訴我,太後的風寒根本就是一個試探,他治好了太後的病,紀雙木也沒有趁機放肆,這樣一來,太後的警惕就會放鬆不少。我聞言慶幸,紀雙木當真是每時每刻都在計算著太後的心,也隻有這份用心,才能隨時應對太後這樣絕狠的試探。可惜這心最不能把控的,是她的病,多虧張學明盡力維持,她才又平安地撐過了三年。三年裏,張學明的藥漸漸起了作用,自前年底曹錦瑜誕下皇子後,後宮爭寵之勢又起,紀雙木嚴立規矩,嚴禁妃嬪間相互嫉妒戕害。曹錦瑜誕下皇子後不久,白若溪就不慎小產,得知流掉的也是個男胎後,就心中不平,又見姐姐白若霜得寵,就在她為李昊準備的糕點中加入迷情之藥,捏造她違反宮規的假象。紀雙木沒有偏聽白若溪的告狀,幾經查證,最後真相大白,毫不留情地將白若溪降為淑女,遷出雙雀殿,搬到東華宮受妍貴妃調教,並晉白若霜為頤嬪,以為安撫。自那後,後宮嬪妃有害人心者不敢妄動,新寵無權者不再提心吊膽,爭寵爭位之事雖不能免,卻再未有過分之舉,其後短短兩年,嬪妃所懷子嗣都平安降生,現在宮裏共有五位皇子和六位公主,如此枝繁葉茂,反成就了紀雙木一統六宮的局麵。
或許是天意垂憐,要更助紀雙木一把,從去年秋開始,太後的身體漸漸不好,時常肺痛咳嗽,嚴重時還會喀血,雖暫時無礙性命,但已傷及內裏,對後宮事也是有心無力。趁這機會,紀雙木開始提攜妍貴妃,很多事情都與她商議著辦,隻是悄悄的,還不敢讓人知道,妍貴妃隱約知其用意,也很用心。但天意如何眷顧,總還是無濟於紀雙木的病,從今年春開始,紀雙木的病再不能隱瞞,好在太後病得更重,紀雙木見時機成熟,接回了李佑,並請李昊賜了妍貴妃協理後宮之權。紀雙木交權後,李昊曾召張學明問話,聽張學明的意思,李昊對紀雙木依舊情意頗深,隻是心結結了這許多年,一時也無法解開,心中越掛念,言行上反而越有克製。我知道張學明有心勸慰,但紀雙木何曾需要這樣的勸慰,這份情意她從未否認過,但她也不強求曾經的寵愛,再多得寵的嬪妃,再多孤獨的夜晚,她都泰然處之。也許,這就是皇後的宿命,也是皇後得以繼續為皇後的唯一方法。
除了後宮,前朝國事也在這三年裏有了很大的變化,從兩年前開始,李昊開始吞並不肯締結同盟的西域各部,逐步擴大了漢室版圖。同時,前朝權勢也有大變,李昊集中兵權,元老重臣多賜文臣之職,武將中,提拔了不少年輕將領,趙翰揚和孟天堯因能征善戰而備受重用,分別冊為一等驃驥將軍和督衛大將軍,地位日趨提升。除官爵和金銀外,李昊還為功臣能事選配名門之女,雖然從中不難看出相互製衡的意思,但到底也是禦賜的恩寵,收服不少人心。就在去年春時,李昊曾要為孟天堯指婚,隻因孟天堯拒絕才作罷,為此,李昊至今還對孟天堯留有心結,但重用之心未見有變。
漢室最近一次西征是在舊年秋,趙翰揚領軍攻打牧齊,十日前剛剛搬師回朝,帶回了和親牧齊的長寧公主。我奉紀雙木的令安排長寧公主入住春和宮,此時她正懷有九個月的身孕,又逢家國劇變,對漢宮裏的人都極為冷漠,甚至厭惡,我和妍貴妃想盡辦法,也無法讓她釋懷,隻能等待時間的流逝慢慢帶走她的傷痛。好在她也沒有心情四處走動,對李昊的這份怨懟也就留在了春和宮內。
今天是九九重陽,我去探望過楊岫雲,回宮的時候經過欽安殿,正好碰到趙翰揚從裏麵出來,這還是他凱旋而歸後我第一次見他。這幾年他四處征戰,英武之氣更勝,隻是經曆的風沙多了,更添了幾分滄桑。我朝他走近一步,以為他會看見我,誰知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地上,似乎滿腹心事,根本無暇顧及身旁人事。
“趙將軍。”我開口叫他,他卻好像沒有聽見,繼續自顧自地前行。我隱約覺得不妥,遠遠地跟在他後麵,一路跟到了朝陽殿的城樓。站在城牆邊,他望向西北,就像當初等待大越羽喬公主進宮的我一樣。
“你跟了很久了,有話說嗎?”他回頭看我,我這才發現他沉重的表情。
“將軍凱旋而歸,奴婢還沒有機會恭喜呢。”我平淡地說著,走向他。
“攻城掠地非我本願,林承禦還是恭喜皇上吧。”趙翰揚轉過頭去,似乎不領我的情。
我一愣,這話裏分明透著不悅,我思量著說,“征戰沙場,以人之性命博國之盛衰,人可前赴後繼,國則一亡不再,如此,倒是應該賀皇上,謝將軍。”
“職責所在,何所言謝,功過皆非一人故,不是本將軍,也會是別的將軍在戰場上拚殺。”趙翰揚轉過身,深邃的眼看著我,“或許下一次,林承禦就要謝別人了。”
我從他的話裏聽出厭戰之意,輕輕地說,“可在皇上眼裏,征戰沙場,恐怕將軍才是第一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