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皇上讓本將軍殺人呢,無辜的人,本將軍也要做這第一人選嗎?”
我的心一驚,怔怔地說,“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翰揚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後說,“出征前,皇上親口禦令,牧齊皇族,不能留下半點血脈,就算是公主所出,也格殺勿論。本將軍知道斬草除根的道理,所以盡管公主跪求本將軍,本將軍也不曾心軟留情。可誰知皇上竟連公主的腹中子也不肯放過,一知道公主有孕就飛鴿傳書讓本將軍在半路上將胎兒打落。”
“怎麼會這樣?”我不自覺地用手心按住胸口。
“公主已經懷胎九月,若強行落胎,隻怕公主也會性命不保,再加上公主以死相逼,本將軍想皇上不至於如此狠心,又想那遺腹子不知國仇家恨,根本無害於漢室,這才沒有下手,誰知皇上卻因此訓誡本將軍,不應心慈手軟,縱然讓公主一同陪葬也好過養虎為患。”趙翰揚說著說著,不禁露出憤怒的神情。
“皇上一向體恤和親的功臣,怎麼會突然如此狠心?”
趙翰揚帶著荒謬的笑搖搖頭,“和親的公主都不是皇上的嫡親血緣,為求斬草除根,犧牲一兩個又有什麼關係。可笑,我漢室先行撕毀盟約,對方沒有殺了和親的公主以示抗議,我漢室反倒要骨肉相殘,這難道就是天朝仁君的風範嗎?這些和親之女都出自功臣之家,為國遠嫁,功成之日卻要趕盡殺絕,這與兔死狗烹有何異?要本將軍上陣殺敵,任憑血肉橫飛也不會眨眼一下,但要本將軍殺害無辜,殺害功臣,本將軍不願苟同。”
我看著他憤慨萬分的樣子,心裏明白長寧公主的下場會是如何悲慘,力不能及,也隻能勸慰趙翰揚寬心了。我輕歎一口氣說,“將軍不是已經把長寧公主接回來了嗎,皇上要再怎麼做,那也與將軍無關了。”
“你以為這件事到長寧公主就為止了嗎,”趙翰揚沉重地說,“牧齊之後,便是噶裏木,噶裏木之後,還會有別的部落,適才皇上召見,就是為繼續征西一事,西域各國與漢室和親的不少,長寧公主不過是開個頭罷了。林承禦還要說,皇上再怎麼做都與本將軍無關的話嗎。”趙翰揚一席話讓我啞然,他專注地看著我很久,在我的沉默中轉身離開,獨自走下城樓。
我回到中宮後,把趙翰揚的話告訴紀雙木,她倒是一下就領會了趙翰揚的用意,“這樣的話,他本不必跟你說,他是想借我們去扭轉皇上的心意。雖然我們和長寧公主沒有交情,但是平遙公主當年可是代替我去和親的,趙翰揚知道我不會不理。”
“可是平遙公主未必也和長寧公主一樣身懷有孕。”
“就因為沒有身孕,她才不會像長寧公主一樣,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而眼睜睜看著其他兒女被殺,若她以死相逼甚至以死相隨,那豈非是皇上逼死了她。”
我頓時覺悟,“原來長寧公主的隱忍,都是為了腹中的孩子,幸好趙翰揚沒有下手,否則就算留住公主的命一時,也留不住她一世。”我覺得心寒,擔心地說,“娘娘,皇上的心像是越來越狠了。”
紀雙木平靜地說,“帝王從來都是如此,隻要是和江山得失相關,都不會留半分仁慈,隻看先帝對鄭君怡的所作所為就能知道,相比於他的狠心,我更放心不下的,是趙翰揚的善心,他是皇上重用之臣,但治國之心意已和皇上有了分歧,若日後漸行漸遠,恐怕會釀成災禍。”
聽她這樣一說,我也有所覺察,不禁點頭,“娘娘說得對,就像今天,他是早知道奴婢在跟著他,故意引奴婢去城樓坦誠心扉,不過是想借奴婢的嘴罷了,想不到,他也玩起心機來了。”
“他向來有心機,卻始終能用在正道上,你我走的也是正道,所以不易察覺,但若今後他的心機用在與皇帝的爭執上,遲早會引火燒身,”紀雙木說著端起茶碗,輕輕呷了一口,“昔日他幫我們的不少,不為私交,隻因為他知道我們為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私利,如今他也是一樣,為難的是他,可這為難也是為漢室為難,就衝這一點,我絕不能坐視不理。”說到這裏,紀雙木像是下了決心,雙眸一動說,“西樵,長寧公主回宮後,一直住在春和宮嗎?”
“是的,不過……”我遲疑了一下說,“公主自打住進春和宮就再沒露過麵,皇上雖沒有禁足公主,但一直以公主需要靜養為由,不準任何人探視,奴婢聽說春和宮的內侍換了一批,看起來有幾分軟禁的意思,娘娘,我們大概是已經遲了一步,恐怕公主腹中的孩子已經不保了。”
紀雙木聞言眉頭一擰,隨即又搖搖頭,“未必,公主若在路上出事,可以有很多理由,但既然已經接回宮裏,就不能鬧出事來,公主寧死也要保住孩子,若是此刻已被逼落胎,輕則哭鬧,重則求死,肯定都不會這麼安靜,春和宮鎖不住那麼大的秘密。”
話音剛落,小福子進來說竹湘來請平安脈了,紀雙木便示意我稍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