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翰揚要求麵聖,小安子不疑有它,帶著趙翰揚去了。我和紀雙木麵麵相覷,眼中的猜疑和憂慮驚人得相似,忽然,紀雙木拳頭一握,也跟著走出去。我們走到欽安正殿,見趙翰楊跪在李昊麵前,雙手托著官帽,這是大臣辭官時才有的舉動。
紀雙木不相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疑惑地問,“皇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昊望著趙翰揚說,“其實朕早就答應了趙將軍,絕不讓他領軍攻打大越,現在你去問他,他自然就知道這是朕的試探,而這樣的試探隻會證明朕的做法沒有錯,因為趙翰揚,就是大越人。”
我猛吃一驚,趙翰揚怎麼會是大越人!我怔怔地望著他,他沉默不語,這算是默認了嗎?
“那……萬淑寧引軍叛亂的事……”紀雙木立刻聯想到更多。
“那件事和趙將軍沒有關係,害國之心,他從未有過,但是這國,既有漢室,亦有大越,”李昊的話讓我心中一顫,想起趙翰揚西望遠土,想起他那句攻城略地非我所願,現在想來,竟是有這層深意在裏麵,我剛有所悟,隻聽李昊繼續說,“趙將軍的生父是大越的軍官,但是遭到同僚的嫉妒和迫害,又因為娶了漢室女子為妻,被扣上通敵的罪名。他父親被害死後,母親帶著他逃往,遇到了崇光遠將軍,崇將軍敬他父親是值得尊重的對手,又見他母親病重垂危,就收養了他,當時他隻有一歲,也就是皇後所說的,尚在繈褓之中。”李昊略頓一頓,看了紀雙木一眼,繼續說,“本來這件事,趙翰揚是沒有機會知道的,但是他偏偏愛上了文秀公主,若非有和親之名,漢室嫡出的公主,怎能嫁給大越將領的遺孤,為了勸服趙將軍放棄公主,先帝的廢皇後鄭氏把他的身世說出,他自知與公主再無可能,這才有了那封絕情信。”
我聽著那個遙遠又熟悉的故事,時隔十數年,到今日我才知道他們分離的真正原因,竟是上天的錯誤安排。所以鄭君怡當年才說,文秀公主絕不可能嫁給趙翰揚,原來不隻有門第之別,不隻因為趙翰揚的斷臂殘軀,而是因為他的身體裏流淌著大越的血,軍權可交可收,身體裏流淌的血卻不能改變顏色。
我無奈地看向紀雙木,她卻好像更有底氣地說,“那皇上就更不該趕盡殺絕,趙將軍自知是大越人,還對漢室忠誠,足見血統不能左右一切。”
“皇後錯了,”李昊斬釘截鐵地說,“趙翰揚是一直對漢室忠心耿耿,先帝和朕也都對他信任有加,可就在萬淑寧引八大將軍反水的時候,朕布局抗敵,發現趙翰揚對大越軍隊無法一視同仁,從此明白,趙翰揚,始終不是真正的漢人。朕感激他對漢室真心,感激他為漢室效勞,敬佩他對公主不變的感情,理解他對大越軍不忍的心情,所以主動應允他不必攻打大越,但是,他一個有一半漢室血統,在漢室長大,深愛漢室公主,而且還是被大越軍官迫害而父母雙亡的人,都不能對大越軍隊狠起心腸,朕要如何去相信那些西域皇室的子孫,因朕而家破人亡的子孫,會不恨朕,不恨漢室。”
李昊的一席話讓我和紀雙木頃刻啞然,誰能保證人人都有趙翰揚的經曆,誰又敢說人人都有趙翰揚的胸襟,何況現在看來,趙翰揚對漢室的忠誠,也是建立在兩國和平的基礎之上,當日是大越妄圖傾覆漢室,趙翰揚尚不能以平常心對待,若換做是漢室挑起戰爭,換做是他人亡國為奴,又當如何,不敢想,真的不敢想。我的目光落在趙翰揚身上,也許他正是想通了這一點,才會要紀雙木不再相勸,因為他自己,就是頭一個反例。我起了退縮之意,膽顫地看向紀雙木,她也黯淡了目光,但似乎還有話要說。
李昊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先開口說,“朕知道皇後想要兩全,意圖隱瞞身世讓他們平安成長,但國仇家恨太深太重,人一生的機遇又實在難料,誰能保證他們一世不知。皇後以為孤子無依,難有撼動漢室的一日,但哪怕小小的報複,都可能傷害我漢室真正的子孫,朕絕不能拿漢室的嫡親子嗣和江山社稷冒險。朕知道皇後要保朕的仁義,可難道傷害公主幼子是無情,置子孫於隱危就是偉大嗎?對一人之仁義,若要以對他人之不顧來換,那便不是仁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