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薄情厚義君取舍(下)(3 / 3)

話音剛落,寢殿門被推開,張學明從裏麵走出來,我趕緊問,“張掌院,趙將軍怎麼樣了?”

張學明看看我,晦暗的目光更加渾濁不清,沉重地說,“誰都知道皇上有能力聚集天下名醫,若存心下毒,怎會是輕易能解的毒,這一次,恐怕我也束手無策了。”

我從沒聽過張學明在疾病麵前說這樣喪氣的話,我走進寢殿,慢慢靠近趙翰揚,透過薄弱蟬翼的紗帳,看到他蒼白中透著青綠的臉,這樣的臉,本該是可怕的,扭曲的,陰森的,可我此時隻覺得心痛可憐。他就可以離開了,拋開漢越的矛盾,拋開忠誠與忠誠間的掙紮,可偏偏,他沒能逃開死人的算計,仇恨,真的是很強大,但挑起這仇恨的,正是仇恨所指之人。如此,倒分不清李昊的絕情是對是錯了。

我回宮把實情告知紀雙木,她靜靜地接受這一切,孱弱的身體仿佛本就是悲傷化成的,再也沒什麼不能承受。大概過了十餘日,將軍府傳來趙翰揚去世的消息,張學明終能回宮繼續看顧紀雙木。

晚膳後,張學明來給紀雙木請平安脈,照例說了脈象和病況,吩咐了用藥。話畢,張學明見紀雙木一直愁眉淡淡,遲疑了一下說,“娘娘是還在為趙將軍的事難過嗎?娘娘最好不要這樣,為一個將軍傷心而致病重,皇上是要疑心的。更何況,趙將軍並沒有死。”

“你說什麼?”紀雙木一下從哀傷中脫離出來,我也被驚了一下,不自覺地用手按住胸口。

張學明從藥箱中取出一個小錦盒,擱在案上說,“皇上知道娘娘為國失棟梁而煩憂,特意讓微臣送來去頭痛的藥膏子,望娘娘不要辜負了皇上的心意,娘娘,微臣告退。”張學明說完這不明不白的話,急匆匆離開了。

我剛要叫住他,被紀雙木攔住,她緩緩將手伸向錦盒,打開蓋子,裏麵有一個小小的碗盅,碗盅下麵壓著一紙折起的信箋。紀雙木趕緊把信箋拿出來,我把掌燈挪近,明暗轉瞬間,蒼勁有力的字落在眼中,是那樣熟悉。

趙翰揚辭官,朝野必多揣測,朝野不安,則國家不安,但朕之承諾絕不能悔,唯有借中毒一事送其離京,方能兩全其美。

紀雙木的嘴角終於露出了繾綣的笑容,風吹燭曳,不曾模糊了視線,短短字句,已非落於紙上,而是嵌入心扉。

趙翰揚在前朝後宮的人生軌跡最終以一場隆重的葬禮終結,我奉命到靈堂吊唁,在那裏,我再次遇見了身著素服的孟天堯,記得上次在呂宛娉的靈前見到他時,他一臉的肅穆哀嚴,那是要怎樣的隱忍,才能把他對呂宛娉的愛全部都掩藏起來。這一次,他不需要再掩飾悲傷,可我看到的,依舊是肅穆悲情的麵孔,也許他們之間的情義,就是要用沉澱才能紀念吧。趙翰揚離開後的第三天,曾府傳來文秀公主病逝的消息。

葬禮結束後,我坐馬車回宮,途經曾府,我忽然想起了文秀公主,按規矩,她和駙馬都是不需要去給臣子吊唁的,但是今天靈堂上,也沒有看到曾府的下人出現,是不方便,還是已經無心了呢。我忽然替趙翰揚感到悲哀,當年的絕情信,也許是真傷了公主的心,可這裏麵的委屈和無奈,誰又能理解呢。

我在心裏輕輕歎息著,也記不清馬車跑了多遠,忽然一下就停了,隻聽有侍衛在外頭喊,“是林承禦嗎,福公公讓我們傳話,請林承禦趕緊去太子宮。”

我掀開門簾說,“沒說什麼事嗎?”

“沒有,隻說是皇後娘娘的吩咐。”

紀雙木的吩咐?我略一琢磨,頓時心頭一顛,太子兩日前就開始低燒,吃了藥後體溫還是起起落落,直到昨天傍晚才完全退燒,原本以為沒事了,難道現在又起了變化?我不敢怠慢,立刻往太子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