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太子宮,我就聞到濃濃的熏艾氣味,宮婢把我引到寢殿門前,我竟看到進出寢殿的宮婢都用絹帕蒙住了口鼻,這是身邊有疫症傳播時才用的防範措施呀,我的心頓時沉下去。走進寢殿,我看見紀雙木和妍貴妃都坐在外殿,麵色焦慮,內殿門緊緊關閉著,熏艾的氣味就是從那裏麵傳出來。
“你回來了,趕緊進去照顧吧,張掌院也在裏麵,你們娘娘有本宮陪著,不用擔心。”妍貴妃先開了口,我看紀雙木滿臉疲倦又帶哀愁,就直接應下,推門進內殿。濃鬱的藥味撲鼻而來,還帶著嘔吐物的酸臭,張學明跪在床邊給李泰把脈,蔓竹清理著床邊的殘汙,懨懨的氣氛充斥著整個空間。
“太子這是怎麼了?”我邊問邊走近床邊,在看清李泰的麵龐後,不禁心中發怵。他的臉上布滿可怕的紅色斑點,嘴唇似乎發焦了,伴隨一下一下的抽搐,還有白色唾沫從嘴角流出。我揪緊衣角,不敢接受地說,“這是……天花?”
“是,”張學明沉著地說,很快又轉過頭來,“你知道?”
“我小時候得過。”我說著拿起捂在李泰額頭的帕子浸入冷水,重新擰幹了,敷在他的脖子一側。“這樣會更有用一些,天花這種病,還是土方更管用些。”我把自己的帕子也浸濕了,敷在他脖子另一側。“娘娘知道了嗎?”
張學明站起身,“疹子是昨夜裏才發的,我現在方能確診,可我擔心,以娘娘現在的身子,知道了實情,隻怕會雪上加霜。”
“那也要說,這件事瞞不住,除非你有把握治好。”我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期望他真敢隱瞞。誰知張學明緊鎖眉頭看向李泰,遲疑了一陣,最後還是走過去推開了殿門。這樣我便知道,他心裏沒有底。
紀雙木見我們出來了,那種可憐的眼巴巴的目光立刻投過來,妍貴妃站起身問,“張掌院,太子究竟得的什麼病,怎麼一夜工夫就這麼嚴重了?”
張學明為難地看了看妍貴妃,又難以麵對看了看紀雙木說,“回稟二位娘娘,太子得的,是天花。”
“什麼?”紀雙木猛地站起身,“張掌院,你沒有診錯吧?”
“微臣也希望是診錯了,但是……”張學明低下頭,似乎無顏麵對。
紀雙木虛弱地坐下,無聲無息間,眼淚已經蓄滿眼眶。妍貴妃伸手輕輕搭住紀雙木的肩膀,鄭重地問張學明,“你說吧,能不能治?”
張學明抽動了下嘴角,咬牙說,“微臣一定盡力。哎,娘娘……”張學明剛說了一句,紀雙木就突然起身要衝進內殿,張學明飛快地退後兩步,跪下擋住紀雙木的去路,“娘娘,娘娘您不能進去,天花易傳染,娘娘鳳體要緊啊。”
“本宮原就是殘病之軀,還怕這小小天花嗎?”紀雙木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竟把張學明推開到一邊。
我見形勢不好,張學明又礙於男女有別不敢硬攔,趕緊撲過去跪倒抱住她的腿。“娘娘,太子病重,娘娘更要保重身體,主持大局啊。”紀雙木一時間停止了掙紮,此時此刻,自己的性命她早已置之度外,也隻有所謂的大局才能勸住她。我見她冷靜下來,慢慢鬆開手,站起身,“娘娘,這裏就交給張掌院吧,前朝後宮,此刻都不能亂啊。”
紀雙木微微後退一小步,似回心轉意地慢慢轉身,但隻轉了一點就突然又轉回來說,“不,本宮不能走,前朝有皇上,後宮有妍貴妃,本宮現在不想做什麼皇後,隻想做個母親,本宮會留在太子宮照顧太子,直到太子病愈為止。”
“娘娘……”張學明還想再勸。
“張掌院不會是想說,太子已回天乏術,本宮留也白留的話吧。”紀雙木狠狠地瞪著張學明,好像是要逼迫他收回勸說的話,但在我眼裏,這凶狠的眼神,盡是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