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雙木好像有些累了,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兩下,張開眼睛說,“泰兒和佑兒來了嗎?”
“都在殿外候著了。”我輕輕回答。
“讓他們進來,還有,如果紙鳶在,讓她也一起進來。”紀雙木說著用枕頭把後背更墊高一些,讓自己看起來更有精神。我把兩位小皇子請進來,紙鳶也跟著,三個人給紀雙木請了安。紀雙木的眼神一下變得跟剛才不同了,威嚴,持重,恩德,這些東西都從眼中隱去,隻留下憐惜,疼愛,不舍,和期望。她先朝李泰招招手,李泰走上前去,她伸手撫摸李泰的臉龐,眼睛都紅了,“泰兒,母後好久沒有見你了,功課念得怎麼樣,有沒有淘氣?”
“兒臣一點也不淘氣,紙鳶姑姑每天看著兒臣讀書,昨日還得了父皇的誇獎呢。”
“那就好,“紀雙木感激地看了紙鳶一眼,繼續說,“泰兒,你是太子,是漢室未來的皇帝,你身上的擔子很重很重,需要很用心,很用心才能擔好這副擔子,就像你父皇一樣,你怕嗎?”
李泰搖搖頭,用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口吻說,“兒臣不怕。”
“泰兒好樣的,”紀雙木欣慰地一笑,輕輕捏了捏李泰的鼻子,寵溺地看著他,這樣的目光,我從未見過,她對李泰一向是恩威並施,疼愛卻從不寵溺,也許是最後一眼了,所以才放肆地把心中的愛都宣泄了出來,“泰兒,母後要離開了,以後,就由妍貴妃娘娘照顧你,還有紙鳶姑姑陪著你,你要聽話,別讓母後擔心,知道嗎……”紀雙木的聲音已經有些模糊。
“母後……”李泰也哭了,撲進紀雙木的臂彎。
紀雙木一手擁著李泰,一手朝李佑招了招。李佑走上前去,看著紀雙木的眼神比李泰要陌生一些。紀雙木望著他,眼淚止不住流下來。這才是她的親生骨肉,一出生就留在慈寧宮,和紀雙木難得才有一見,好不容易接回中宮後,又因為紀雙木的病,不能時常相處在一起,後來更是搬去了東華宮,與紀雙木幾乎沒有好好地親密相處過,眼下竟就要永遠地分離了。我知道,紀雙木一直覺得愧對李佑,這次分離,定是要為他竭力安排的。可後宮這麼多人,誰能托付,妍貴妃雖然是最可信的人,但已有統攝六宮的大責任落於肩上,還要照顧李泰和櫟陽公主,恐怕難以顧及,而其她嬪妃……或許楊岫雲還是個可托付的人選。
我正想著,紀雙木突然說,“西樵,你過來。”我走到紀雙木近身,她懇切地看著我,那樣深重的目光是我從未承受過的,“西樵,我要把佑兒托付給你。”
重托在前,我一陣虛汗淋漓,跪在榻前,“娘娘,撫育皇子是天家重責,奴婢怎麼承擔得起!”
紀雙木的手撫摸到我的頭頂,“你不用怕,我都會安排好的,你隻管說,願不願意替我看顧佑兒。”
我抬起頭,誠懇地說,“娘娘重托,奴婢絕不辜負。”
紀雙木笑了,轉而看向李佑,“佑兒,過去給你西樵姑姑作個揖,今後她一生都要為你費心了。”
我聞言即刻慌了,眼看著李佑朝我走來,我步步後退卻已退無可退,隻見他抱著小拳頭朝我作揖,嚇得我趕緊跪下,“二皇子請起,奴婢不敢。”
李佑作了揖,回到紀雙木身邊,紀雙木擁著他,抬頭懇切地看著紙鳶,“紙鳶,本宮這一走,前塵舊事就是真的都煙消雲散了,一切都拜托了。”
紙鳶淚眼朦朧地望著紀雙木,重重地點頭,“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照顧好太子。”
紀雙木強笑著,抱著兩個小皇子很久,最後漸漸放開,把他們輕輕往前一送,“紙鳶,你把兩個孩子先帶下去吧。”紙鳶應下,拉著兩個小皇子退出殿外。一瞬間,紀雙木眼中的光彩都流散了,她向後仰頭重重摔在墊枕上,急促又痛苦地喘息著,眼睛越眯越攏,似乎在尋找一個清晰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