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明趕緊拔針紮穴,銀針飛旋,最後猛地一提,紀雙木才漸漸調勻了呼吸。
許久,紀雙木睜開眼睛,無力地說,“張掌院的醫術,真是越來越高明了。”
“娘娘,”張學明無奈地低下頭,“微臣醫術再高,也隻是把娘娘殘存的精氣神激發出來,娘娘若再不保重自己,就怕越是施針……”
“本宮剩餘的時間就越少是嗎?”紀雙木坦然地麵對著生死,比我們誰都要無懼,“放心,就差一件了,把這一件交待完,本宮就好好地等皇上回來,”她說著,忽然把目光投向我,那種期望又異樣的眼神讓我莫名地心跳加劇,神色也嚴肅起來,“西樵,你聽著,我走後,你就不再是奴婢了,我會讓皇上給你一個妃位,佑兒今後就交由你來撫養。”
我一驚,腦袋好像被火燒一樣滾燙,轉瞬又像被水澆一樣冰冷。我怔怔地看著她,本能要說拒絕的話,但是看到她期望的眼神,竟然說不出一個字。
這時,張學明突然跪下說,“娘娘,林承禦的確是可托付之人,但若要冊封為妃,隻怕不能服眾,反有損其在宮中的威望,對二皇子未必有助益,不如另選出身高貴,德才兼備的嬪妃托付,林承禦亦可奉娘娘的遺召隨侍,隻要娘娘能賜予權柄,林承禦自能周全。”
張學明字字懇切,話也都在理上,但不知怎麼的,我聽著他這番說辭,心裏竟多了幾分猜想。記得上次鄭君怡要我撫養李泰,張學明就極力阻止,還說對我來講,成為皇上的女人絕不會是一個好歸宿,方才又在紀雙木麵前據理力爭,似乎他很不願意我成為後宮。
這時,隻聽紀雙木說,“西樵在宮中多年,兩任承禦,兩任禦前尚義,代本宮行走尚宮局,泰兒和佑兒都與她感情深厚,再加上本宮的首肯,皇上和師卿的支持,絕對有資格受封妃位。況且本宮將佑兒托付,賜她妃位,是賜她保護自己的權力和能力,你明白嗎?”
張學明的臉色起了變化,他繃緊麵孔,嘴角抽動著,眉毛突突挑動,似乎在做著掙紮,許久,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勁說,“娘娘,林承禦,不能為妃。”
紀雙木的眼神倏然一變,“你說什麼,不能為妃,什麼意思?”
“張掌院……”我驚愕地看著他,心底有些東西似乎要蹦跳出來。
“娘娘,林承禦,其實是皇上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你說什麼?”紀雙木大驚,劇烈地喘息起來,疑惑的目光投在我身上。我聽到她的喘息,可自己好像被冰凍住了一樣,手腳發麻,動彈不得。張學明急忙又要施針,紀雙木躲開手說,“本宮沒事,你把話說清楚!”
張學明一時沒有言語,我從短暫的震愕中脫離出來,一邊照顧紀雙木,一邊怒斥說,“張掌院,就算你不願意我成為後宮,也不該捏造這樣的無稽謊言啊。”我一邊這樣說,一邊卻用歉疚的目光望著張學明。自從木佳子被杖斃,我在尋找失落的木鈴鐺時被他撞見起,我便隱隱感覺他知道我的秘密,甚至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是的,這個秘密我隱藏了近三十年,我不是文秀公主的奶娘關瓊慧的女兒,也不是把我養大的孫嬤嬤的女兒,在我八歲那一年,孫嬤嬤病重彌留,拿出一個木鈴鐺,讓我小心保管,說這木鈴鐺能讓我找到自己的根,非萬不得已不能示人,接著就把我托付給了關瓊慧,並留下若有機會,把一切交由天意的遺言。關瓊慧照顧了我兩年,在我十歲的時候,家鄉大水,關瓊慧記掛著孫嬤嬤的遺言,臨終修書一封,不知送去了哪裏。沒多久,就有公主府的人來尋問的情況,關瓊慧就假說我是她的女兒,虛報兩歲,由文秀公主將我安排入宮。我問過關瓊慧,什麼叫萬不得已的時候,關瓊慧說,萬不得已的時候,就是走投無路的時候,隻要還有一條活路,就不是萬不得已,最後她囑咐我,一切隨緣,莫要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