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張學奚,是微臣的兄長,樊貴妃燒了木園後,兄長知道皇貴妃一定會懷疑其中有貓膩,就先一步寄書托孤後,自盡身亡了。兄長在我三歲那年,為救我出火海,整個背都被燒傷了,我欠兄長太多,隻能盡我所有完成托付,以此為抱。因為潛逃出宮的孫嬤嬤不知所蹤,所有的秘密就暫時凍結,孫嬤嬤照兄長所說的路線逃到了微臣家鄉,一住八年,臨終前,又把西樵托付給金蘭姐妹關瓊慧,此後的事,娘娘和林承禦都知道了。”
“既是如此,為何西樵不認得你,而你既然知道這一切,又何必要等看天意,直接告訴西樵真相,不是更加痛快嗎?”紀雙木不解地問。
“這樣掉腦袋的大事,豈可人人都在幕前,我與孫嬤嬤有過約定,若非萬不得已,絕不透露自己的身份。後來關瓊慧安排林承禦進宮,我便於次年考入太醫院,繼續守護著她。至於真相,其實微臣從不覺得林承禦知道真相是好事,這個身份,帶來的並非榮華富貴,而是殺生之禍,兩位嬤嬤的安排微臣無法幹預,隻能暗中守護,除非確定林承禦安全,否則絕不貿然說出真相,之前是林承禦前程不測,不敢說,後來則是她遺失了信物,更不敢說。”
“信物,什麼信物?”
“西樵有一個木鈴鐺,是父母的遺物,後來不慎遺失,被木佳子拾得,隨即木佳子就被太後杖斃,木鈴鐺也不知所蹤,這裏麵的蹊蹺,想來娘娘能夠明白。”
“木佳子是因為我的鈴鐺被杖斃的?”我驚訝地說,恐懼無辜的眼神望向紀雙木。
紀雙木拉住我的手,輕輕撫著我的手背,感慨地說,“太後想要死守秘密,必定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的。從西樵出生到現在,也快有整整四十年了,這四十年,想必你們誰也過得不輕鬆。”紀雙木看向我,淺淺梨笑蘊意綿長,那一句誰也不輕鬆已是敲中了我的心門。
“娘娘,”張學明再度懇請說,“林承禦的身份見不得光,微臣想,是否可以讓林承禦回欽安殿伺候,那裏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也能照顧到兩位皇子。”
紀雙木望著我,緩緩開口,“欽安殿,西樵是回不去了。她做了一輩子奴婢,本宮不會再讓她寄人籬下,但是張掌院放心,無論本宮怎樣安排,總能讓她平平安安就是了。這個秘密,本宮會帶進棺材裏的。”紀雙木的眼始終不離開,此刻,我已不知用怎樣的目光去看她才是好的,幸好淚水朦朧,遮掩了一切。
這時,小福子進來說,“娘娘,皇上的禦駕快到宮門口了。”
紀雙木的目光飄晃一下,慢慢掀開被子,準備起身,“西樵,替本宮梳妝,本宮要端端正正地和皇上見最後一麵。”
張學明和小福子自覺地退出去,我扶紀雙木到梳妝台前坐下,她蒼白的臉照在銅鏡中,還是一樣美麗,動人。紅胭撲頰媚,青黛染眉秀,茉莉引發香,淚眸牽情愫,我從鏡中望她,她從鏡中望我,好像回到了每一次相見和離別,可是這一次,特別不同。淚模糊了彼此的視線,我們在彼此眼中擦去了身影,害怕從這一刻開始,卻必須勇敢麵對。我仿佛聽到了匆匆的腳步,屬於我們的時間就像漸近的距離,越來越短。
嘎吱一聲,殿門被推開,我知道分離的時候終於到了。李昊步步走近,我步步走遠,直到完全退出寢殿,關上門,讓她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裏。那一刻,我流下眼淚,捂住嘴巴吞下所有的哭聲,跪在殿門外。李昊,紀雙木,這是屬於你們最後的時間,但願,這最後,永遠沒有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