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站在一旁不敢打擾,還是榮喜通報了一聲,我才跪下說,“臣女林西樵參見皇上,謝皇上賜封。”
“朕已賜你紀姓,日後莫再說自己姓林。”李昊的聲音透著滄桑,更具威嚴。“聽說你喂魚喂得好,看看能不能把這池中的金鯉引出來。”李昊的話不著邊際,卻每一句都打中我的心。
我大著膽子說,“皇上,這池中金鯉已入冬眠,不如讓它們安睡吧。”李昊聞言默不作聲,我忐忑不安地看向榮喜,榮喜為難地朝我拱起眉頭,看來他也無計可施了。
“你起來吧,”李昊轉過身,聲音依舊沉痛,“冊封的事,你不需要謝朕,這是雙木的遺願,朕為了她,也一定守護你一生。”我抬起頭,卻不想他仍背對著我,也許在他眼裏,我就如同紀雙木的影子,他怕觸景傷情,便不願看我一眼。我雖期望李昊能不負紀雙木一切所願,但當他真的為此許下諾言,我心中的感動竟是不能自己。這時,榮喜端著一支長長的錦盒走過來,隻聽李昊說,“朕既封了你,按例也要有賞賜,綾羅綢緞,珠寶玉器,朕已命人送去恬安殿,隻有這一件,朕要親自贈與你,而且要你當場打開。”
我疑竇頓生,接過錦盒,打開一看,裏麵是一卷畫軸,我將畫軸輕輕拉開,漸漸露出烏墨描繪的發髻和彩墨點綴的珠翠,似乎是一幅畫像。我心裏升起莫名的感覺,手指微微停了一下,繼續轉動畫軸。畫中人的臉龐漸漸露出來,我的心頓時冰涼。是娘,樊如玥,這世上居然還留有她的畫像!我的手有些把不住畫軸,幹脆輕輕鬆開一些,讓畫卷隨著轉軸的重量一路鋪開。李昊親手將樊如玥的畫像贈與我,這是什麼意思,莫非,紀雙木告訴他了?
我正不知所措,聽到李昊說,“西樵,宮裏的人生總是錯亂不斷,愛人相離,親人相殘,雖血脈相連不能心意相通,不如你和雙木,天各一方而生,風雨同舟而在,相濡以沫而守,勝於空有血緣,朕羨慕,朕亦感激。”李昊說到這裏,轉過身來,“西樵,朕要謝謝你,謝謝你這麼多年為她們付出的一切,朕不能給你更高的名分,但朕會視你如親人,本朝之內,朕不會再冊封第二人為禦妹,除了元珠以外,你是朕唯一的妹妹。”李昊的承諾讓我錯愕,元珠是他的親妹妹,拿她作比,其中深意不言而喻。他果然都知道了,這畫,便是不能言說的接納。
我朝李昊跪下,深深磕了一個頭。四十年的秘密和躲藏,二十年的心結和宿願,這一刻,才算真正了卻。走出欽安殿,我感覺陰霾的天忽然敞亮無比,冬日的陽光從未這樣溫暖過,就連風中的飄雪也多了幾分輕盈,搖晃的枯枝也生出一片即將綻放的春意。
春,轉眼就在後宮的每處角落鋪開,茸茸綠草沿著明湖蔓延,點點桃紅染遍宮牆林間,誰也不知道,一個生命正在隨著東去而悄逝。端午那一日,慈寧宮急召,說是太後要見我。本以為那次見麵後,太後不會想要再見我,這樣毫無預兆的召見,讓我心裏生出一絲絲不安。我到了太後的寢殿,驚奇地發現曾經彌散的藥味都沒了,難道太後大安了,還是……
我正要往下揣測,太後的聲音鑽進耳朵裏,“我把藥都撤了,打算這幾天就去見你的主子。”
果然是因為這個,她是準備好要去死了嗎?我走到床邊,一邊行禮一邊說,“臣女參見太後,不知太後還有什麼遺言要留給臣女。”我不是不憐憫她,但不知為什麼,我對她的恨似乎無處不在。
太後並不在意我的譏諷,反而說,“我都要走了,你還不能說句實話嗎?”我好奇地看著她,不知她所指何意,這時她盯住我,露出饒有意味的笑,“你該自稱兒臣才對。”
我心裏一驚,“太後……”
太後抬起手輕輕一擺,繼續說,“我上回差點讓你給騙了,照你所說,木佳子已經決定赴死,又不想把秘密帶進棺材,那她為何不直接向先帝吐露,向哀家吐露,向長安王吐露,同樣是死,還能博上一博,所以,若非你從其它渠道得知了四十年前的事,想要冒充公主,就是你自己,才是樊如玥的女兒。是不是?”
我低下頭,覺得否認也沒有意義了,“是,我才是樊貴妃的女兒……”說到這裏,我忽然覺得不對,仔細回想太後的話,猛地一下抬起頭,“太後剛才說,我該自稱兒臣,可我隻是……”
“不,”太後似乎知道我要說什麼,直接打斷了我的話,“你不是長安王郡主,你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兒。”
“什麼!”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