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落葉歸根埋深塚(下)(1 / 2)

我望著她,眼淚流出來,終於,她再度開口,“你知道的那些,所謂的,為一己後位借腹擁嗣,不過都是遮人耳目的故事罷了。我從沒有縱容過你娘,更沒有惺惺作態利用她,相反,她從一開始就是皇帝安插在長安王身邊的棋子。”

太後的話讓我吃驚更甚,難道他們之間的愛情都隻是一場騙局和遊戲。

太後繼續說,“長安王早有謀反之心,對你娘雖然愛慕,卻別有盤算,有一回,他要你娘給皇帝下毒,皇帝精心設計才瞞混過去。後來長安王謀反的趨勢更甚,而依當時的局勢,一旦政變,隻能兩敗俱傷,唯一能走的路,就是說服長安王放棄謀反,這個重任就落在了你娘的身上。長安王生性狡猾,不易說服,當時你娘已經懷有龍裔,她和我商量,共同捏造一個謊言,讓長安王相信這是他的孩子,而且是能繼承皇位的孩子,也許那樣,一切就都有轉機了。於是,皇帝,我,樊如玥,我們三人演了這出嬪妃穢亂後宮被禁足木園的戲,才使這場劍拔弩張的政變最終作罷。時隔二十年,羨兒病逝,盡管此時起兵的時機已過,但一切仍有變數,好在有萬淑寧冒充你的身份繼續安撫長安王,才一直維持漢室安寧到今天。”

我聽著太後的敘說,心一點一點地坍塌。我曾以為所有的謎都已經揭開,哪裏知道被時間掩埋的並非太後一個人的陰謀,而是漢室的坎坷。怪不得娘要對所有人隱瞞,甚至捏造故事,張學奚和關瓊慧都在局外,若不慎泄漏實情,長安王豈能罷休,一切,竟都是為了維護漢室,維護老先帝和太後。感慨間,我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小心翼翼地問,“太後就從來沒有懷疑過,我也可能是長安王的孩子?”

太後努力流露一絲蔑笑,肯定地說,“你不是。”

我驚訝於眼前這個垂死之人的堅定,不禁質疑,“太後當真如此肯定?”

“樊如玥和長安王的越軌之舉是皇帝默許的,但子嗣上絕不能將錯就錯,真讓他的兒子做了皇帝,那一切的籌謀就都是枉然了。皇帝早讓禦醫算過時日,確證是皇嗣才應允了這個計劃。可木園大火後,孫嬤嬤失蹤,張學奚自盡,皇帝和我再生懷疑,於是親自驗過,確定是皇嗣無疑,才對外宣稱生下了皇子。”

我忐忑地問,“那若當初驗明不是皇帝親生呢?”

太後平靜地說,“那我就第一個結果了他。漢室江山絕不容落入他人手。”

我的心有所觸動,輕輕地說,“都說太後一族和長安王一脈關聯甚深,如今看來,也並非完全如此。”

“關係深,為的是穩定江山,若反成了威脅,自然是要除去的,”太後說著,突然眼淚流下來,委曲的神色掠過麵龐,遲疑了一下說,“可惜政兒子嗣不多,又都年幼,最後還要靠李昊平定外族,安撫社稷,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都辜負了。”

我聽到她的哽咽聲,忽然懂了她的眼淚和委屈,英宗皇帝和先帝一直不信任鄭家,以至於讓萬淑寧有機可趁,差點顛覆了漢室江山,這才有了李昊趁勢而起的今天,所謂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怕不單隻我娘這一樁,說到辜負,太後也是可憐人。我一時被一種莫名的情緒驅使著,伸手替太後抹去臉頰上的淚,安慰說,“先帝英年早逝,的確令人惋惜,好在是先帝禪讓皇位,並非被他人篡位,不至於被天下人羞辱恥笑。”

“是啊,我雖心有不甘,但這天下,李昊也是受之無愧。昱兒秉性純良,求一生平安富貴不難,這一脈算是保住了,泰兒有師卿,佑兒有你,漢室後繼有望,鄭家骨血有續,我這一生也不留遺憾了。”

我聽她這樣說,心中不禁感慨良多。太後的過往種種,皆非我能認同,如此她也能不留遺憾地離開,可見人與人的命數真是完全不同。“太後一生無奈,但無情更甚,麵對生者怨恨亡者咒罵,太後真能說自己不留遺憾嗎?”

“怨恨咒罵,我既然一腳踏進宮門,就預備好了要承受,午夜夢回,厲鬼索命,我也不是沒有經曆過,如今,我也要變成鬼了,就更不怕了,難道奈何橋會比宮裏的路還難走,地府會比宮門還難進嗎,不怕,不怕……”太後說著,淚未盡,又在嘴角露出了笑。

在我眼中,這笑是多麼得荒謬譏諷,多麼得自欺欺人,多麼得……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太後的笑沒有一點的變化,似乎僵硬了。“太後?”我輕輕呼喚,再輕輕搖她的肩膀,她都一動不動。我腦海中頓時閃過一個念頭,顫栗著伸出手指探在她鼻下,沒有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