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興山縣城,方圓1.67平方公裏,主幹道“三橫四縱”,道路寬闊,綠樹成蔭。縣城的最高處是19層高的縣委縣政府大樓,它的左側就是興山縣人民檢察院辦公大樓。

中午1點,吃罷午飯,我們到檢察院采訪,第一個遇到的就是韓威。他滿頭是汗,滿臉的興奮:今天,是“世界環境日”,我們20個年輕人都去參加了植樹活動,還把一棵“冬青樹”命名為“希望樹”。

以前,雖然麵對河流,背靠青山,但在狹小、擁擠的老縣城裏,卻從來沒有過“綠化”的概念。3萬多人擁擠地生活在0.8平方公裏範圍內,城區道路隻有8公裏不到,街道最寬的不過10米,窄的隻有兩三米,房屋連著房屋,密不透風。全檢察院40多名幹警就擁擠在兩棟不到1500平米的破爛樓裏,辦公、學習、生活都在那裏,走路都要別著身子。寸土寸金,哪裏有閑地來種樹養花呢!今天的植樹活動在興山縣檢察院還是第一次,像韓威這樣的年輕人自然感到非常新鮮。

但是,麵對新生活,在檢察院工作了14年的李鐵祥的心情卻要複雜一些。他說:“以前,吃完了晚飯,就出去散散步,周圍都是熟悉的麵孔。而現在到了新城、搬進這種公寓樓,好多人都不認識了,隻能待在家裏看看電視。”

的確,麵對新舊交接,人的情感是複雜的。路上,我們興奮於興山縣城裏的新樓、廣場,但看到水淹上來,那條因昭君洗帕而聞名於世的香溪已是一條水麵寬闊的大河,香溪不再,又讓人有些傷感。

來興山之前,6月3日夜裏,我們采訪了已經調任秭歸的原興山縣檢察院檢察長聶心菊。麵對采訪,她第一句就說“對於我們,三峽工程是千年等一回的大機遇”。“大家久居深山,久而久之,重感情,輕製度,重眼前,輕長遠。通過三峽工程,外在環境變化了,山裏人的觀念也受到了衝擊。”聶心菊,這個來自大山的農家女,有著不平凡的經曆:做過記者,搞過經濟,擔任過鎮長,還是全宜昌縣區級最早拿到研究生文憑的檢察長。多年的基層工作經驗和日積月累的學習,讓她看得更遠。遷建,不再是簡單機械的複製,而要注入時代的聲音。

按照三峽移民計劃,興山需要整體搬遷一座縣城,3個集鎮,4個鄉鎮,需要安置移民3萬多人,遷建房屋163萬平方米。在新縣城1.67平方公裏的中心區,最多時開工建房65萬平方米,投入資金6.95億元,全縣工程建設單位達99家,1.1萬施工人員參與工程建設,建設單位管理人員200多人。

如此規模的工程項目,如果不依靠招投標製度來操作,熱火朝天的建設工地極易成為腐敗的高發區。但是,在興山的曆史上,還從來沒有過真正法製意義上的招投標,檢察院自然也就缺乏經驗。為了積累經驗,聶心菊決心在自己的檢察院大樓建設工程項目上第一個實行招投標。按照興山人的土話就是:會搞的不忙,笨鳥先飛。

2000年11月22日,興山檢察院大樓建設工程項目開標日。7家投標單位的負責人靜靜地坐在投標大廳裏,親眼看著7名評委被抽簽產生。從此,興山建設的一個樣本產生了。

宏偉的興山檢察院大樓

檢察院在新縣城招投標辦公室成立了檢察室,所有的招投標過程都實行現場監督。領導不能再打條子說情,建設單位也不需再到處托人找關係。“暗箱操作”變為了“陽光工程”。

從2000年12月7日,檢察大樓開工到2001年8月竣工,整整8個月時間下來,聶心菊對整個建設過程了如指掌,並親自核算成本,最後,400萬元的項目,節省了50萬元。50萬:400萬,這個比例震驚了聶檢察長。整個興山縣搬遷需投資15億元,將會有多少資金流入黑洞啊!聶心菊再也坐不住了,她提筆寫下“中共興山縣委”6個大字,連夜起草了一份健全工程管理“五項製度”和“五道關口”的“檢察建議”。

一個縣檢察院直接給縣委提出檢察建議,確實是要有一點魄力和膽略的,但“鐵娘子”聶心菊管不了那麼多。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風風火火地闖進了縣委書記吳開保的辦公室。吳書記當場批示,要求各單位貫徹執行。這份文件在平靜的縣城炸了鍋,前無曆史的製度化操作讓習慣了人情往來的頭頭腦腦們一時無法適應,一些單位負責人開始發牢騷,對聶心菊說:“你用這份文件拴住了我們。”聶心菊哈哈一笑,“我是用文件保護了你們呢!”兩年下來,興山縣在如此大規模的移民搬遷中,隻有兩起涉案金額在2萬元的職務犯罪案件,奇跡般地做到了“建好一座城,不倒一個人”。

遷建,讓興山縣檢察院的辦公環境煥然一新,也讓檢察幹警的精神風貌得到了提升。2003年初,興山縣檢察幹警終於徹底告別了原先簡陋的辦公條件,搬進了新大樓。喬遷第一天,新上任的檢察長吳銀橋就把“新的環境,新的觀念,新的作風,新的麵貌”的院訓安放在了大廳正中。李前祝副檢察長深有感觸:“在所有的‘新’中,新的觀念是第一位的。”在遷建的4年裏,他們走南闖北,到過北京、福建、江蘇、湖南,在奔走中不僅解決了資金、建材等具體問題,還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新的觀念。一是開放:困守深山一事無成,走出深山豁然開朗;二是公開:再難的事公開透明了就好辦。

現在,這兩個觀念已經從遷建滲透進了興山整個檢察工作。每個月底,興山縣檢察院的財務狀況都會在大廳裏張榜公布。大到工程建設,小到接待開支、紙筆墨水等。

下午4點,在公訴科,我們遇到了檢察院最年輕的郭斌。他是去年大學畢業後來到興山檢察院的。他每個月收入隻有500多元,大部分都用來上網和買書。生活很簡單,但他很快樂。他說有網絡、有電話、有手機,這樣言而無“信”的日子,即使在大山深處,“也不覺得鬱悶”。

如今,在新縣城、新大樓裏,像郭斌這樣的檢察幹警們雖然仍身處山區,但他們的眼光卻已經走出深山,觀念得到了跨越式的發展。興山人應該感謝三峽,感謝三峽工程,是“轟隆隆”的機器聲催醒了他們前進的意識。“高峽出平湖”的不僅是三峽,還有三峽人的情懷。

但是,每一步前進都會有代價,甚至是血的代價。對於興山縣檢察院的每一個幹警,2002年7月22日那頁黑色的日曆將永遠地鐫刻在他們心頭。

屈德才,興山縣人民檢察院原辦公室主任。2002年3月,興山縣城9月底整體搬遷結束已進入倒計時。屈德才被派駐檢察院建築工地。每天清晨6點,他從高陽老縣城趕往16公裏外的遷建工地,夜晚12點才能回家。高燒39度多,嗓子已經出血,醫生要他輸液,屈德才拔下針頭就走,醫生隻好追到工地上,逼他喝下煎好的中藥。在一篇《我的爸爸》的作文裏,屈德才的兒子文文稱自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說父親是“一個隻顧工作不管家的人”。

2002年7月22日,屈德才在赴宜昌為新大樓選購裝修材料返回途中,不幸遭遇車禍。同事們含淚為他斂衣整容時,發現了一張浸透著殷殷血跡的信箋,那是出事的頭天晚上他親手繪製的辦公大樓裝修草圖。就這樣,42歲的屈德才帶著辦公大樓尚未完工的遺憾,匆匆離開了他深愛的故土,離開了分居多年、剛剛聚首的妻子,離開了他9歲的兒子文文……

傍晚時分,夕陽斜照。我們隨李前祝副檢察長去新公墓祭奠老屈。李檢察長按照當地習俗在老屈墓前點響了一掛長鞭,一陣炸響,山回穀應,老屈應該能聽見吧?

老屈的墓地背依古夫新城,麵向高陽老縣城。我們路過高陽時,看到那裏江水已經慢慢淹了上來,新興的城鎮更加襯托出這座老城的衰落。2009年以後,那裏將是平湖一片。但每一滴水都會記得老屈,也會記住這個脫胎換骨的興山。

興山縣得名於“縣治興起於群山”,隸屬湖北省宜昌市。興山縣是西漢名妃王昭君的故鄉。香溪河從神龍架原始森林流出,貫穿全縣。興山總麵積為2327平方公裏,總人口18.27萬。興山縣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山上有茂密的森林和眾多的土特產品,山下有豐富的礦產,興山是全國最大的磷化工基地。

巴東

——鐵骨硬漢6月6日周五三峽大壩水位122米

上午在興山與巴東檢察院的副檢察長房曉軍聯係,說興山神農架口的山道直通巴東,一個小時的路程,過江便是。可是傍晚時分趕到碼頭,正在上漲的水情又有變化,載車的渡輪靠不上舊碼頭,新碼頭的水位還沒有到位,也不能啟用,眼巴巴地看著對岸的巴東新城高高聳立,就是過不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折回興山過宜昌,明晨再從秭歸的茅坪港坐船。

6月7日周六三峽大壩水位125米

上午11點,金山9號水上飛翼抵達巴東金山碼頭。

仰首一望,碼頭的台階天梯一般直插頭頂。給了我們第一個巴東印象。一個精瘦幽黑的“背腳”指著我們身後的背包示意,我們堅決地搖頭,他狡黠一笑。我們用盡全力一口氣登了180級,上了一個緩坡,再向上看,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又是一道“天梯”!這時,那個“背腳”從我們身旁輕鬆走過,我們像遇著救星一般七手八腳把所有的行李都放上了他的“杈背”(一種巴東特有的木製背架)。再上,又是180級!這會,我們真正體會了什麼叫做“蜀道難。”

巴東檢察院辦公室曾正平主任和司機小向已在出口等候多時。

在新縣城西壤坡的移民培訓中心住下後,曾主任帶我們去了一家巴東風味的小餐館。一口辛辣的苞穀酒下去,嗆得我們眼淚都出來了,曾主任細心地讓小妹替我們上茶,自己將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巴東漢子有三能,能喝酒,能吃辣,能受苦;巴東地方有三絕,背腳、豌豆角船和纖夫。聽說過沒?

老曾40多歲,是個老檢察。中等個子,黑方臉,地地道道的巴東話說起來卻平靜溫和。

巴東地處川鄂交界。長江清江兩江相夾,呈南北長300公裏,東西長30公裏的狹長方形。平均海拔1000多米,是整個大巴山脈的山脊。工業為零,1993年以前的交通就是靠腿走。老曾說,1989年他查辦一起供銷社收購員貪汙貨款案子,到200裏外的點將台村取證,手裏拿一根棍子,探路、驚蛇、當拐棍,每天走七八十裏山路。那次取證來回走了整整7天。

下午2點半,我們見到了剛從鄉下趕回來的房曉軍副檢察長。他高高大大,風趣豪爽,一見麵就說:“走,上車,帶你們去新老檢察院轉轉,我們邊看邊聊。”

巴東縣檢察院舊樓在老縣城信陵鎮著名的秋風亭旁。傳說秋風亭為北宋名相寇準19歲出任巴東縣令時所建。

老檢察院臨江倚山,海拔185米,是老縣城海拔最高的建築。門前一道台階竟有860級,近100米的垂直高度。房檢察長清楚地記得,1987年,湖北省院鍾樹清檢察長來巴東視察,說巴東的檢察幹警們每天要走幾個上下,我也走一次。當他氣喘籲籲上來時,脫口而出:這才是“最高檢察院”嘛!

站在老檢察院舊樓俯首望江,隻見江水已經吞沒大半個老城,舊樓的半截台階也已經沉入江底。房檢察長沉默了許久,指著舊樓右側二樓的一個窗洞:那間屋子,我住了5年。

我們問:移民搬遷動蕩了10年,現在水真地漲上來了,是不是心也終於落定了?房檢搖頭:安居才能樂業,隻有搬進了新的辦公樓,我們的心才算落了地。

1994年,巴東縣城遷至黃土坡,檢察院必須隨城搬遷。但檢察院185米的高程高出三峽最高175水位線10米,又不屬移民單位,沒有移遷補償。檢察院班子曆經周折,多方奔走,籌措資金,直到1997年9月,宿舍樓基礎工程才解決啟動資金,破土動工。1998年初,全院幹警咬緊牙關,勒緊褲帶,集資130萬元,終使主體工程如期竣工。1999年初,院機關和全院幹警舉“家”喬遷,搬入新城西壤坡。房檢察長風趣地說,窮也有窮的好處,新縣城搬入黃土坡不久,就發現是滑坡地質,又重新選址,最後才搬到了西壤坡,白扔了好幾個億。我們慢了一拍倒討了巧,一步到位,少了一次折騰。

下午4點,我們來到新檢察院宿舍樓。4年來,由於辦公樓沒有著落,全院就一直擠在宿舍樓的底層辦公,艱難困苦,可想而知。

從檢察院新宿舍樓的平台眺望,可以看見江對岸的一條公路,那就是209國道複建工程。三峽工程大江截流後,209國道巴東境內11公裏將被淹沒,從1994年起,巴東縣組織實施複建工程。1998年2月20號中午,複建工程的焦家灣大橋突然垮塌,壓死施工民工11人,傷14人。釀成震驚全國的焦家灣大橋垮塌事件。

“我是當天下午3點得到消息的,緊急趕往出事現場,江邊一片混亂,後邊的傷員正在往上抬,石頭下還埋著2個人,鮮血把石頭都染紅了。”房檢回憶說,“我第一個念頭就是跑到大橋施工現場辦公室,封存了所有的圖紙和技術資料。從那天起就一頭紮在案子上整整半年。白天調查取證,晚上成夜成夜地看書看資料,請教專家,最後形成了12本卷宗。”

“成功地查辦了焦家灣大橋重大安全事故案後,我們的心揪得更緊了。我們悄悄地對整個209複建工程進行摸底調查,發現20座橋梁中至少有15座橋是豆腐渣工程。那些心裏有鬼的人也在暗做手腳,把關鍵資料秘密轉移,還放出風來,焦家灣大橋已經辦了4個人,檢察院想搞啥子名堂?”

那時,正是檢察院宿舍樓施工搬遷的關鍵時期,院黨組決定,非常時期非常工作,全體人員統一調度,不分白天黑夜,取消節假日,搬遷辦案兩不誤。奮戰5個月,他們取得600多份證據材料,終於查清了分管副縣長、移民局長、交通局副局長和複建工程副指揮長4個人玩忽職守的罪行。這個案子辦下來,巴東人開始叫他們“硬漢檢察院”。開庭那天,縣委大禮堂坡前山腳站滿了人。

“直到那會,我們才長舒了一口氣,真的可以告慰那些永埋在石底的冤魂了。小小的巴東檢察院也就是那時起‘一夜揚名’。”他又風趣了一把。

被山民們稱為硬漢啃硬骨的案子,還有一件。2001年9月,巴東檢察院對投資3000多萬的新城引水工程貪汙受賄問題立案,涉嫌人認定工程早已竣工通水,根本無法勘驗,一口咬定沒有虛列工程量。檢察長劉全生不信這個邪,多方協調,硬是作出了既不影響居民用水又可勘驗測量的深夜停水方案,用兩個深夜停水勘驗,做出鑒定結論,終於將兩名被告鐵證如山地訴至法庭。

可惜,硬漢檢察長劉全生去了70公裏外的潘家灣村,我們沒見著。潘家灣是檢察院的扶貧點,劉檢察長全部的節假日都紮在那裏,曾主任說總為他在車裏備著兩雙鞋,一雙解放膠鞋,一雙水靴。你見了他根本就不相信是個檢察長,渾身漆黑,隻有背心那塊是白的。

入夜,房檢興致勃勃地帶我們驅車40公裏,來到海拔1800米的巴東屋脊綠蔥坡,放眼望去,千山萬壑,層巒疊嶂,一派神秘靜穆,大山的懷抱裏有點點燈火就像閃爍的星光。房檢深情地說,每一盞燈火就是一戶人家,他們世世代代就這樣自給自足地生活在大山深處。用你們的話說,叫“詩意地棲息”。隻有真正的山裏人才能體會麼子叫生存艱難。

山風吹過,我們感到陣陣涼意,房檢察長有些感慨:水漲上來了,水壓加大,兩岸的地殼地層會有什麼變化,移民搬遷中蓄積的種種矛盾也會更加突出,大量的借貸靠麼子歸還,三峽和我們都要經受考驗啊!

關於巴東,在所有三峽風光介紹的文字裏,總是被用“乏善可陳”一筆掠過,因為它的緊鄰巫山,名氣實在是太大了。但是,現在我們知道了,神農溪古棧道的纖夫屬於巴東,激越蒼涼的川東號子屬於巴東,“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的千古名句屬於巴東。隻是隨著江水上漲,險灘不再,纖夫們鬆下纖繩,穿起衣裳,川東號子已成絕唱。但永沉江底的纖夫石見證,鐵骨錚錚的硬漢子,屬於巴東。

巴東位於大巴山之東,在巫峽和西陵峽之間的寬穀河段上,由於地勢險要,巴東古時候有“楚西厄塞,巴東為首”之稱。現為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一個縣。

6月10日早晨,我們從巫山坐長江6號飛船返回宜昌。9時,飛船停靠巴東碼頭,中央電視台三峽直播船貴妃號也在這裏,一些背著攝影器材的人正在攀越那道“天梯”。江水比前兩日又漲高許多,遠遠望去,秋風亭下的台階幾與江水齊平,潔白的巴東新城就像站在灰黑的老城肩上。

再過5天,江水將順利漲至135米水位線,三峽兩岸的移民和11座新城,將開始新一輪與長江同呼吸共命運的曆史,而人類與自然親切依存則是人類文明進步發展的永恒課題。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那些永沉江底的老城將與記憶一起埋進中華民族的曆史深處。

祝福你,秭歸、興山、巴東。祝福你,三峽。

我們熱愛孕育了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長江,長江也深情眷顧著我們。

下篇重慶

△中央領導說:三峽工程的關鍵在移民,移民的關鍵在重慶

△三峽工程共淹沒陸地麵積632平方公裏,重慶庫區503平方公裏

△三峽工程共淹沒城市兩座,縣城11座,其中重慶城市2座,縣城7座

△三峽工程動態移民113萬,重慶107萬

△三峽工程中整體搬遷11個市、縣檢察院,重慶占了8個

重慶——萬州

高速水翼飛船由西南重鎮重慶向下水疾馳,迅疾地開往600裏水路外的遠方,開往那個我們尚未謀麵的卻久久神往的庫區城市──萬州。我們急切的心情就像船尾翻卷的江浪,奔騰起伏。

6月19日,三峽水庫蓄水135米的第三天,我們開始《親曆三峽蓄水,走近庫區檢察院》重慶篇的采訪。

對於我們這些居於長江之尾的東部人來講,三峽隻是一個與奇景異色相關的概念,及至到了重慶,聽了重慶市院同行的介紹,一些原本模糊的概念才逐漸有了一個仍然模糊的輪廓。比如“庫區”的概念,在我的腦子裏原本隻是一汪子水,或大或小或深或淺或清或渾而已。到了重慶,才明白“庫區”一詞涵義的複雜與沉重。她是無數個人、事、概念、數據、曆史、文化的總和。全長630公裏的世界第一庫,有多少謎一樣的人和事、事和情、情和物需要我們去探知。

第一次與三峽水庫親密接觸,我們不明白和要弄明白的東西太多了,加上謎一樣的巴東文化,豈是一個初次造訪者能夠輕易插得進腳的。

好在我們采訪的重心不在這裏,我們此行的第一站是拜訪庫區腹心城市——萬州的檢察同行。

6月20日上午8時,我們登上了開往萬州的飛船。重慶檢察院二分院就在萬州,下轄萬州、忠縣、雲陽、奉節、巫山、梁平、開縣、巫溪、城口等9縣、區檢察院。

青山綠水間,135米的標示牌已經與水際線相連,175米的標誌牌仍然孤獨地立在如黛的山腰間,向寬闊了數倍的江心張望。

江闊好行船。我們乘坐的飛船開足馬力向下遊飛馳,卷起一排排湧浪直撲兩岸新形成的水際。長江兩岸因千百年衝刷形成的沙汀、裸岩、淺灘不見了,水和岸、岸和山沒有了明顯的界線,隻有一叢叢、一片片灌木、蔓藤在水和岸之間沉浮。

這是135米的庫區長江麵,175米的江麵會是怎樣的雄渾與壯闊,我們期待著。

汽笛長鳴,萬州凸現眼前。

175米以下的廢墟、遺跡與175米以上的喧鬧、繁華形成鮮明的對比。人類世居的熱土讓位於人類發展的需求。

庫區城市內遷的原則是“向上向後”。這一原則在萬州體現得極為充分。整體搬遷的萬州在新辟的山梁上拔地而起,新蓋的建築群十分搶眼,與老區的擁擠、局促相為映照。

登上萬州港數百級天梯狀的碼頭,已經大汗涔涔的我們見到了等待已久的二分院辦公室楊誌泉主任。這是一個典型的巴東漢子,黑黑的臉膛、誠實的目光、憨厚的笑容,使每一個第一次見到他的人都會立刻產生出信任感。

“等你們一個多小時了。”上車後,楊主任操著濃濃的巴蜀口音傳達他的誠意,我們趕緊表示感謝。

艱難的遷徙

大江至此,萬川畢彙。萬州地處庫區腹心,上接重慶、下達宜昌,扼大江咽喉,鎖三峽門戶,是三峽庫區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1992年4月3日,北京人民大會堂,當1767名代表按下了神聖的表決按紐,通過《關於興建長江三峽工程的決議》時,標誌著中華民族70多年的三峽夢終於能夠實現了。與此同時,地處萬州的二分院也迎來了一場艱難的遷徙。由於地處庫區的腹心,萬州及其周邊共7個區縣整體搬遷,80萬移民(占重慶庫區80%)內遷外移,成為三峽淹沒遷建的主戰場。

三峽工程關鍵在移民,移民的關鍵在重慶,重慶的關鍵在萬州。這話一點也不過分。

山城是不能計較直線距離的。警車在不大的萬州區足足跑了40分鍾,才到了實際離碼頭僅僅幾公裏的重慶市第二檢察分院。二分院辦公樓建在山城難得一見的坪上,這塊地足足有十五六畝,抬眼望去,辦公大樓十分搶眼。這是一幢典雅中不失莊重的仿歐式建築。

我敢肯定,這是我見到的為數不多的有特色的政法機關辦公大樓之一。

“整整搬去了一座小山才鏟出這塊地方。”楊主任不無自豪地說。

我們到來時,艱難困苦的過程已成往事,7個基層院已有6家完成了搬遷,隻有忠縣的辦公樓正在興建過程中。

完成了搬遷的檢察院辦公樓的基本設施全部一步到位。但二分院的檢察幹警誰都不會忘記那困難得近乎悲壯的搬遷曆程。

“水淹七軍嘛!”麵對7個基層院的搬遷任務,寢食難安的重慶市檢察院第二分院檢察長董世祥緊鎖著一雙劍眉,對著浩蕩的江水自言自語。

7個院的辦公樓重建需要資金7000多萬元,而國家撥給的遷建費用才1000多萬,全市缺口資金5000多萬元,還有幹警宿舍樓資金4000多萬元。

經受了幾十年不三不四(既不是三峽省,也不是四川省)不上不下的煎熬和等待,當地捉襟見肘的財政根本不能解決幾近天文數字的資金缺口。

天大的“難”字寫在二分院黨組麵前,但他們沒有退縮,其實,他們也無路可退。

“檢察機關決不能拖庫區建設的後腿。”董世祥檢察長的話擲地有聲,為二分院7個縣、區院的整體搬遷作了最簡明的動員。

從1992年開始,董檢先後7次帶領基層院的檢察長奔走於全國各地檢察院,彙報三峽建設情況,講述庫區檢察院遷建的困難。

在雲陽,我們終於見到了正在這裏檢查工作的董檢。董檢高高的個子,言語親切,舉止頗具學者風範。據說,他的唯一愛好是讀書,古今中外經史演義什麼都讀。他告訴我們,遷建10年,什麼苦都熬過來了,最難忘的倒是一個會議。

1999年12月17日,雖然寒風徹骨,但在萬州至重慶盤山道路上顛簸的董世祥檢察長的心中卻燒著一蓬火。這一天,高檢院對口支援三峽庫區檢察機關移民遷建工作會議在重慶市召開,北京、天津、江蘇、山東、浙江、福建、廣東、吉林等省、直轄市參加了會議。

三峽檢察人多年的奔走呼籲終於有了可期待的經果。

在“會師庫區,共建三峽”的旗幟下,這些來自經濟發展較為發達省市檢察院的領導,第一次把目光投向處於搬遷困境中的庫區檢察院。

此後不久,對口支援的融融親情連同千萬元的支援資金從各地陸續流向庫區檢察機關,使董世祥等一個個習慣了清貧、習慣了艱苦、習慣了忍耐的巴東漢子熱血澎湃!

管好遷建資金,用好遷建資金,一分錢都不能浪費!這成為800餘名幹警的共同心願。

在奉節,為了節約有限的資金,在大樓興建的一年多時間裏,全院幹警輪流在工地上值班、監工、管理,吃住在工地上,一分錢報酬不要。

在雲陽,一場突如其來的山體塌方使檢察院被迫提前搬家,幾十裏山路,幹警們人抬肩扛,連續奮戰幾晝夜,沒花一個錢,完成了提前搬家的任務。

責任與使命

萬州西山太白岩是著名的風景名勝,相傳大詩人李白曾遊曆於此,留下了詩人“大醉西岩一著棋”的軼事。太白岩高300米,長約3公裏。岩上有曆代文人騷客摩崖石刻四十餘處。站在太白岩上,萬州城盡收眼底,浩浩蕩蕩的江水在萬州腳下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向瞿塘峽奔去。落日餘暉下,二分院典雅的歐式建築和整齊的幹警宿舍樓熠熠生輝。

20日晚8時,我們從下榻的萬州索特賓館走出來,漫步在暮色輕籠的濱江路上,江風輕拂衣衫。江中,舟船往來,一派繁忙。憑江臨風,我們梳理思緒,梳理這一天的收獲和撞擊。整個下午的采訪,二分院所屬9個縣、區院在庫區建設和移民工作中,忠實履行檢察職能所取得的赫赫功勳深深地打動了我們。

是啊,舉世矚目的三峽工程,國家靜態總投資達900多億元人民幣,重慶庫區的移民、搬遷重建、基礎設施改建的包幹補償投資達315.55億元。如此巨大的資金先後注入庫區,如何保證庫區資金的運轉安全,成為各級領導和檢察機關特別關注的重大問題。

如同萬裏長江聚百川之流,彙千古一河,最終被人類所用一樣,三峽庫區的資金也隻能用於造福億萬子孫的世紀工程,絕不允許罪惡的黑手伸向庫區建設工程!

但如此浩大的三峽工程,如此複雜的全社會動蕩、搬遷、重建、重組,是包括庫區檢察機關在內的全國檢察機關從未遇到的複雜局麵。

回到賓館,餘興未盡,我們與二分院辦公室楊主任、院政治部黃世祥同誌徹夜長談。在與他們交談中,我們得到幾件鮮為人知的庫區檢察大事。

1996年,重慶第二分院將三峽庫區全麵啟動兩年來查辦的職務犯罪的信息上報後,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鄒家華同誌先後兩次作出了重要批示。此外,國務院在製定加強移民資金管理的法規中采納了二分院的建議。

雲陽檢察院老院址

1996年,由雲陽縣院上報的移民遷建工程中的職務犯罪典型案例以及由此促成“將挪用移民資金犯罪納入挪用特定款物”的立法建議得到了全國人大的采納,修訂後的《刑法》第384條將其定為法定罪狀。

1999年,萬州區檢察院立案查辦了區移民局出納員王素梅挪用移民資金130多萬元用於賭博案件,再次引起國家領導人對庫區建設資金安全的關注。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吳邦國批示:“移民資金的安全要引起高度重視,一個出納員可以取130多萬元用於賭博,這反映出移民資金管理的漏洞,此案要從重從快查處,並以此為教材,在移民幹部中開展一次教育整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