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陽明家書(4)(2 / 3)

八月廿七日南寧起程,九月初七日已抵廣城,病勢今亦漸平複,但咳嗽終未能脫體耳。養病本北上已二月餘,不久當得報。即逾嶺東下,則抵家漸可計日矣。書至即可上白祖母知之。近聞汝從汝諸叔諸兄皆在杭城就試。科第之事,吾豈敢必於汝,得汝立誌向上,則亦有足喜也。汝叔汝兄今年利鈍如何?想旬月後此間可以得報,其時吾亦可以發舟矣。

我至廣城已逾半月,因咳嗽兼水瀉,未免再將息旬月,候養病疏命下,即發舟歸矣。家事亦不暇言,隻要戒飭家人,大小俱要謙謹小心。餘姚八弟等事近日不知如何耳?在京有進本者,議論甚傳播,徒取快讒賊之口,此何等時節,而可如此!兄弟子侄中不肯略體息,正所謂操戈入室,助仇為寇者也,可恨可痛!兼因謝姨夫回,便草草報平安。書至,即可奉白老奶奶及汝叔輩知之。

近因地方事已平靖,遂動思歸之懷,念及家事,乃有許多不滿人意處。守度奢淫如舊,非但不當重托,兼亦自取敗壞,戒之戒之!尚期速改可也。保一勤勞,亦有可取。隻是見小欲速,想福分淺薄之故,但能改創亦可。保三長惡不悛,斷已難留,須急急遣回餘姚,別求生理;有容留者,即是同惡相濟之人,宜並逐之。來貴奸惰略無改悔,終須逐出。來隆、來價不知近來幹辨何如?須痛自改省,但看同輩中有能真心替我管事者,我亦何嚐不知。添福、添定、王三等輩,隻是終日營營,不知為誰經理,試自思之!添保尚不改過,歸來仍須痛治。隻有書童一人實心為家,不顧毀譽利害,真可愛念。使我家有十個書童,我事皆有托矣。來瑣亦老實可托,隻是太執戇,又聽婦言,不長進。王祥、王禎務要替我盡心管事,但有闕失,皆汝二人之罪。俱要拱聽魏先生教戒,不聽者責之。

譯文

正憲字仲肅,王老師(王陽明)的繼子。嘉靖六年(1527),王老師準備去廣西征討思、田二州的叛亂,王老師的親兒子正億,被托付給管家魏廷豹。而正憲則托付給我(錢德洪)和王汝中,兩人正好可以切磋學問,同時還指點正憲和我的家人們。王老師抵達廣西後所寄回的信件,正是軍旅倥傯之時,雖如此,書法遒勁,訓誡明切。今天讀了,仍有當時初讀的嚴肅感。王老師去世後,鄒謙之、陳惟浚來蘭亭祭拜老師,正憲攜《寄正憲男手墨二卷》,請我們三人題字。唉!如今,鄒謙之、陳惟浚和正憲都已亡故,而《寄正憲男手墨二卷》獨存。正憲當初十四歲,因王老師的功勳,被授予錦衣衛,特別為正億的出生感到高興,於是辭職了準備科舉考試。觀正憲一生,鄒謙之有評價道,王老師“囑咐他的話,永不忘”,我想,王老師的在天之靈,對正憲應是嘉獎的,正憲無愧於王老師的囑托!

今天船已過了嚴灘(今浙江省桐廬縣南),腳上的瘡還未痊愈,不過已有所減輕。家中無論大小事都要與魏廷豹商議再行。勤讀書踏實地做事,是我對你最重要的囑托,萬不可忘記。內和外要有防範,門禁要嚴。凡是來往的賓客和僮仆出入,都要按我當時製定的告示行事,不得有所更改。四官一定要把喝酒和賭博戒了,專心治理家事。保一這個人謹慎踏實,可以托付,你不能受別人鼓動,替換了他。我到前麵,會再有信給你。

今天船已過了臨江(江西樟樹市臨江鎮),拂曉時和叔謙相遇於半路,談話結束後,我就在燈下寫了這封信給你。沿途很平安,咳嗽仍不見好,但也沒有更嚴重。廣西戰事很急,我現在是日夜不停,向前進發,所以在南安、贛州恐怕不能留太久。你在家,凡事應遵循我當初給你的戒論。讀書習禮,一日隻須前進一步就好,這就是我的希望。魏廷豹此時應該在家吧。告訴所有人,要毫無條件地遵守魏廷豹的命令,你更要做個好榜樣。你看信後,就告訴祖母和諸位叔叔,報個平安。如果你們真能體會我的心意,管教家人遵守禮法,我就不必喋喋不休地時刻叮囑了。把我的意思告訴魏廷豹、錢德洪、王汝中和其他人。

最近你寫了兩封信給我,我已知家中大小都很好。而且你說能遵循我一向的教導,不敢越雷池半步,你如果真知行合一,我就沒有任何憂慮了。家中大小事和僮仆,都要聽魏廷豹的意思。最近我聽說守度常和魏廷豹鬧矛盾,這其中的是非曲直不必說,隻是看他和魏廷豹鬧矛盾,就已是有錯了。後來又聽說他奢侈放縱,舊習難改,良知不明,想必是很難化導了。我真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幹什麼,什麼時候才能停止這種行徑。你叔叔守悌寫信來,說你要去科舉。但據我的看法,你現在本領還不高,榜上有名的願望恐怕很難實現。你近來的學業如何,我不知,你須量力而為,參加科舉的事,我不阻攔你,也不強求你。錢德洪、王汝中以及我的其他一些弟子在這方麵都是高明之人,凡是能用道德正義勉勵你的,你犯了過失而能規勸你的,你就應該和這種人親近。如果你和他們的關係能做到如魚之於水,不可須臾而離,縱然現在還有不及人處,但也沒有什麼憂慮的了。